第五章三(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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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同小蓝说我在等待一场大战,并不是开玩笑。我已想到自己该怎么做。华胥之境是一种虚空,华胥调的每一个音符对应虚空的各个时点。鲛珠之主在华胥之境的虚空中奏起华胥调,便能去往其中任何一个时点,置身之处,是所奏曲调最后一个音符对应之处。
曲调永远只能往后弹奏,若去往将来,便再不能回到过去。为此我考虑很久,我将完成最后一件事,好对得住自己的良心,但不知到底是快进到一年之后还是快进到三年之后。我问小蓝:“按照你的经验,一对情侣,要爱得难舍难分,留下诸多美好回忆,一般给他们留多少时间来完成这个事儿比较合适呢?”雨停下来,他收起伞,漫不经心道:“半年吧。”
第二日,我们在镇上琴馆借到一张瑶琴,琴声动处,万物在剧烈波动的时光中流转急驰。
指尖落下最后一个音符,风渐柔云渐收,枯树长出红叶,赤渡川旁大片芦花随风飘摇,是大半年后,黎庄公十八年秋初,姜夏两国交界之处。
战争已经结束,前方一片空阔之地,正看到姜国军队拔营起寨,准备班师回朝。这正是七年之前,沈宋二人成亲九月,夏国侯兵攻打姜国的那一场战争,那时,宋凝送了沈岸一面绿松石的护心镜。
我一个人踱进芦苇荡,拿出袖中备好的人皮面具,取下鼻梁上的银箔,蹲在一个小水潭旁,将面具贴到脸上一寸一寸抹平戴好。君师父是整个大晁做人皮面具做得最好的人,我这一手功夫皆是从他那里学来,但今日看着水中几可乱真的宋凝面容,我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自己已经青出于蓝了……
小蓝的声音慢悠悠飘进芦苇荡:“君姑娘,我说,你还活着么?”
我拨开芦苇,扬手道:“在这儿。”
他隔着芦花从头到脚打量我:“你打扮得这样,是想做什么?”
我说:“去找沈岸,有件事情必须得做,你在这里等我,事成之后,我来找你。”
他看我半天,道:“万事小心。”
秋阳和煦,浮云逐风。我用丝巾将脸蒙住,因绝不能让旁的人现宋凝出现在此处。军营营门前的小兵捧着我给的信去找沈岸了。信中临摹的宋凝字迹,约沈岸在赤渡川后开满蜀葵的高地上相会。
他一定会来。
高地上遍布各色各样的蜀葵花,柔软饱满,秋风拂过,荡起一波又一波浪涛。过去十七年,我虽从未来过此地,却听过关于它的种种传说。最有名的一条,说此处自前朝开始便埋葬义士,正是义士的鲜血浇出了满地的蜀葵,拔出它们的根闻一闻,还能闻出死者腐骨的气息。我想,我为沈岸找了个好地方。
身后响起枯叶碎裂的微响,脚步声渐行渐近。我转身笑盈盈看着他,这个宋凝深爱的幻影,深爱了一辈子,到死都无法释怀的幻影。黑色的云靴踏过大片柔软的蜀葵花,他抱住我,紧紧的,声音低沉,响在耳畔,近似叹息:“阿凝,我想你。”鼻尖有血的气息,越来越浓郁,我抽出扎进他后心的匕,轻轻附在他耳边:“我也想你。”
黎庄公十八年秋,九月十四。姜国虽打了胜仗,大军还朝,王都却未响起凯旋之音,因将军遇刺身死。良将逝,举国同悲。
将军府敲敲打打,治丧的唢呐在白幡间大放悲声,我同小蓝混迹在奔丧的宾客中,看到高高的灵堂上摆放了灵位香案,琉璃花瓶里插满不知名花束。
白色的烛火下,堂前乌木的棺椁在地上映出苍凉影子,宋凝靠在棺椁之侧,漆黑的眼睛空茫执著,紧紧盯住棺中人。不时有客人上前劝慰,她一丝反应也无。
小蓝问我:“这就是,你为她编织的美梦?”
我不能理解:“你觉得这是美梦?这明明就是噩梦好吧?”
我将美好撕碎,让宋凝看清现实。这世上有一种美好能要人命,大多数人先想到的是女人,但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我说的不是女人,我说的是华胥之境。
我本来想将这个道理解释给小蓝听,但他迅转移话题:“当日你误杀柳萋萋,消沉许久,我还真没想过你能有勇气亲自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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