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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云旨的声音很大,吼出时好似颤动了这片野草山岗,隋城主愣了一瞬,抓下他的手腕道:“你还小,这些都不关你事,来人,将少城主带回去。”
那二十多个原先不在送葬行列里的侍卫从阿箬的身后绕至隋云旨的身后,他们没动手,只是面露为难道:“少主,夜深露重,我们先回去吧。”
“我不走。”隋云旨不敢去看阿箬,她几乎被毒蛇埋住了,仅露出一只挣扎着往白骨伸去的手臂和头颅,那些五彩斑斓的毒蛇缠上了她的丝,将她头上的竹枝都挤歪了。
“我有权知道母亲是妖,我也有权知道,你们究竟瞒着我做过些什么。”隋云旨忽而朝蛇群迈出一步,他垂在身侧的手紧,捏到泛白,最终弯下腰蹲在竹篓旁边,去碰那白骨,捡入了破坏的竹篓中。
“你这孩子!”隋城主扯着隋云旨的后襟:“那些脏东西碰它做什么?!谁知道这白骨是用来干什么的?说不定便是她杀死的人!此女子擅妖术,若是她将今夜之事传出,你与你母亲我都护不住的!”
那白骨落出来十几根,从体量上去看,像是个身形修长的成年男子。
隋城主说这白骨是阿箬所杀之人,隋云旨的手忍不住收紧,旁人不知,可他知道的,阿箬不食荤腥,杀人的不是她,而是正在吞灭她的毒蛇,是他冷漠的父亲,和他从未看懂过的,神秘的母亲。
将白骨捡入篓中,隋云旨沉着一张脸提起坏了的篓子,双手捏住裂开的缝,一步步朝阿箬走去。
那些毒蛇有些像是认得他似的,见到他靠近便往两侧撤退,越是如此,隋云旨便越心寒,便是不用去看,他也笃定自己母亲是蛇妖这件事了。
“云旨,别靠近她!”一记女声响起,隋云旨的肩膀颤了颤,他听出了对方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隋城主见英枬出现,眉心轻蹙道:“这种状况你不出现最好,那女子是否真的被控制了尚不可知,你身体还没好全……”
“好了许多了。”英枬的声音温温柔柔,她穿着一身暗蓝色的华服,丝盘起,褪去病容后除了脸色苍白了些,眼神也精神了许多。
阿箬来时,她心口被吴广寄的手指点上,若非妖蛊支撑,她早就化成了金人,即便吴广寄死了,所有被他碰过的金子都变回了石头,金人也只会成为死尸。好在她没让那些金子吞了自己,也撑了下来。
英枬望着隋云旨的背影,眼神温柔又心疼:“云旨是个软心肠的好孩子,他不忍看到这些,你也别对他脾气。”
“我是为你担忧,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他,我怕他误会你。”隋城主将英枬搂入怀中,英枬摇头:“他是我的孩子,我知道他的脾性,今日之事,原不该将他卷入其中的。”
隋云旨离阿箬很近了,近到只要一抬手,他就能将手中的竹篓递给对方,所以他能看见阿箬的表情,看见她颜色惨淡的脸上,瞳孔紧缩,写满了痛苦。她嘴唇颤动,甚至因为这些蛇毒在她的身体里不断来去,嘴角挂下了涎水,牙齿打颤。
她这么难受,他的父母却那么恩爱。
两种极端的讽刺,几乎颠覆了他过去十几年的认知。
其实隋云旨一直觉得阿箬是个挺冷淡的人,她虽时长挂着笑,与人说话声音也有些娇滴滴的,可她的笑容从未真的传达入眼中。在某个长满迎春花的小城外,他与隋家接引的人因为死了一些侍卫而悲戚,阿箬却远远骑在马上微笑地给自己编花环,隋云旨一度觉得,她有些心硬,不能与人感同身受。
但其实,这世上绝大部分的人,都不能与人感同身受。
一如他眼前所见,亲耳所闻。
“你的篓子,还你。”隋云旨说完这句话,将坏了的篓子轻轻地挂在了阿箬僵硬的手臂上,而后她就没再挣扎了。
她的眼睛在那一瞬感受到了毒液侵袭的无力和疲惫,慢慢合上,隋云旨以为她死了,慌张地喊了声:“阿箬!”
紧接着眼前一阵眩晕,黑夜于视线里晃了一圈,有无星月他不知,最后的感知,便是重重倒在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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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的妖,绝大部分怀揣恶意,阿箬倒不是没遇见过好妖,一个妖良善与否,她看眼神便能看出大概来。
英枬不是个好妖,至少在阿箬见到她的那一瞬起就本能地不喜欢她,这个女人成婚生子已经近二十年,身上的妖气还很重,便能看出来她从没有一刻懈怠过她的妖法。
阿箬第一次到城主府,看见城主府内虽无雕梁画栋,却低调地奢华,所用之物甚少是金子所造的,整个儿城主府的院落就像与外在的胤城错开,心中便生疑了。
后来她被夏峥带入英枬的房间,方入门,闻到那浓烈的妖气便忍不住捂住口鼻,当时英枬与她说过很多话,将自己形容得有多可怜,阿箬也只信了半分。
信她那半分,是因为她身上这化金之术的确是吴广寄才会的,她的心口也的确被吴广寄碰上,若不解决吴广寄,英枬身上的妖蛊也撑不了百日。
她是将死之人特来求救的没错,可她身上有一百二十个心眼,连来救她的人也不放过。
隋云旨说,他母亲行善积德,乐善好施,那句话在阿箬面前便是个笑话,一个在外将金子使得如此张扬豪放的人,吴广寄应该不会笨到想要和她扯上关系,因为岁雨寨的人不论过何种生活,都有一个前提——不被阿箬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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