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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哥儿正在外院撅着屁股刨土,冷不丁见到父亲,睁着小眼睛琢磨“这人是谁”。原本他只会叫“娘”,不知怎么地,突然开了窍,清晰地扯着脖子喊一声“爹”。展南屏高兴得合不拢嘴,把大胖儿子高高举起来,“好小子,再叫一声。”
木哥儿却不肯了,嬉笑着在他头顶手足舞动,口水流得老长。
风尘仆仆的展南屏拎着木哥儿回内院,一松手,小家伙儿就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穿过院子,攀上台阶,跨过门槛,一溜烟钻进正屋“娘,娘!”
屋子里的红叶忙把手里衣裳塞进藤筐,拽过一块姜黄色的旧包袱皮盖上,奔到镜边理理鬓角,拽拽衣裳,欢天喜地拉着儿子迎出去,“怎么走了这多天!”
展南屏把手里的包袱往台阶一扔,一把抱起红叶,在院子里面转个圈。红叶欢叫一声,紧紧搂住丈夫脖颈,眼泪都出来了。木木激动地围着两人转,伸着胳膊也要抱“爹,爹!”
一家三口玩耍半日,回到屋里,三丫去烧水,展南屏换了衣裳,指使二丫“带这小子找二叔玩”。
提起二叔,木哥儿来了劲,松开牵着红叶的手指转身便跑,二丫咯咯笑着跟着。
展南屏到门口看看,把屋门一关,拉过门闩挂上,试着推了推。红叶吃吃笑,“大白天的,也不怕别人笑话。”展南屏一边亲吻她嫣红的脸颊,一边搂着她往里间走,“大白天怎么了,夫妻敦伦,人之常理,圣人的话,谁敢笑话?”
衣裳一件件落在地上、床头,红叶满头黑洒满鸳鸯戏水枕头,双腿缠上去,在丈夫健壮结实的胸膛咬一口。
三丫在厨房烧了热水,用壶拎回来准备沏茶,再一瞧,青天白日的屋门关了,窃笑着把水壶放到石榴树下,回厨房去了:要炸花生米拌白菜丝,要去外院厨房买肉回来,事情很多呀。
当晚外院坐了一屋子人,木哥儿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啃酱肘子,舔祖父酒杯,爬二叔脖颈,嗷嗷叫着被红叶拎回屋子。
七夕红叶做了各色巧果,大的送人,小的用红绳串起来,给木哥儿挂在脖颈。木哥儿边走边吃,弄翻了摆祭品的长桌,拿着结网的黑蜘蛛(喜子)满地跑,把两个丫吓得不轻。
正准备投针的红叶板起脸,揍了儿子两巴掌,木哥儿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足足三天只要爹爹二叔祖父和外祖母,不要娘了,红叶乐得清闲。
再过几天,展南屏对兄弟说,“我问过世子爷,夫人这几天不爽利,中元节在府里。我和你嫂子出门走走,你留下看家吧。”
也就是看侄子了。
展卫东一蹦八尺高:“凭啥?我也要出门,我脱不开身,你找爹爹吧。”
展南屏扫他两眼,“怕爹有事。你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
一年一度的中元节,展卫东也想出门玩耍。“你们出门耍,让我看你儿子?哪门子的道理?”
展南屏忍着笑,肃然说“谁让你没儿子。若是不服,娶个媳妇回来,生个儿子,便没人指使你了。”说完倒背着手走了。
展卫东觉得,兄长和爹爹像个十足十。
话是这么说,中元节那天,展卫东早早和几个单身护卫走了,红叶把儿子留给母亲,穿一件月白色右衽夹袄,石榴红六幅湘裙,戴上丈夫送自己的红漆绘栀子花梳篦和丹姐儿赏的珠花,光鲜亮丽出门去。
说起来,自从红叶嫁给展南屏,逢年过节能去大相国寺拜一拜,中元节还没出来过:十四年她怀着孕,十五年木哥儿还小,今年是头一遭。
“还要去庙里吗?”展南屏租了辆平顶马车。
红叶挽着个小小的包袱,里面是亲手做的点心和糖果,“要的,一定要去的。”
展南屏不是虔诚的信徒,不过,毕竟是刀尖行走的人,对妻子“去庙里拜一拜”并不反对,也很乐意陪着,毕竟,两人就是在那里相识的。
两人饭也不吃便直奔大相国寺,在庙里虔心祈祷,买了雪里红和萝卜馅的包子,在寺外摘了些绿油油的枫叶,回到城里已经是下午了。
本来展南屏还想带她去北平楼,可今天过节,街上人流车行,张灯结彩,几乎挪不动脚步,北平楼这等京城有名的酒楼,想都不必想便没有位置。
展南屏想了想,离开大街七拐八弯,到了胡同里面一处不起眼的馆子。
红叶东张西望,现馆子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坐了八成满,有书生有行商,有附近的住户,显然在城里小有名气。
“两个人。”展南屏对店小二伸出两根手指,“切两盘肉,菜看着上。”
他是来过的,店小二用毛巾把桌面擦得油光水滑,收下铜钱走了。
红油赤酱的猪头肉,酱肘子,酸辣土豆丝,虾皮豆芽菜,菠菜粉丝,另有一小碟甜面酱,一小碟黄豆酱,一小碟雪白葱丝,一碟焦黄酥脆的炸排叉。
“来喽~”店小二把一盘又白又薄的面饼端到桌上,又端来一海碗酸辣汤,“慢用呐您~”
红叶拈起一张饼,现它像纸一样透亮、柔韧,对面展南屏已经夹着猪头肉蘸酱,放在自己的面饼上了。
这家店的饼确实好吃,红叶吃了三卷,意犹未尽地直舔手指,展南屏吃了十张,还把碟子里的肉都吃了,喝了两碗汤。
“回去我给你做。”她窃笑。
夜幕慢慢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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