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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沧浪清晰地知道,此刻自己心中并无迷恋的感觉,唇舌交错中杂糅着的是怨与恨。然而那憎恨愈浓,身体流淌出的渴求反倒愈加强烈。
他不由自主地向封璘倾过去,薄衫廓出的窄腰尽皆拢于那双撷镖的手。这该死的蛊虫,把他也变成收放不由己的百尺烽,上得云巅伏得谷底,到最后还是稳稳拿捏在一人掌中。
沧浪力竭,泪与嗓子一并干了,软绵绵,湿黏黏地趴在那人光裎的胸膛,手却向床头小案悄然伸去。
“这不是情蛊,这是什么?”
封璘翻身将人反压,视线半刻不离。有一场延宕不安的静谧,他眼睫扇动几下,道:“先生聪慧,这的确不是一般的情蛊。寻常蛊虫以宿主精血为食,日久乱人神智,我怎么舍得叫先生受那样的苦。”
破橙的并刀未及收走,沧浪拼尽全力攥牢在手中,猝然抵住封璘后心。
“给我解蛊。”
“没用的,”封璘无谓地抬起身,沧浪甚至清楚听见刀锋揳入身体的声音,“本王若死,此蛊便再无人能解。先生要是还想留全性命与晓万山报仇,就莫要做无谓的争斗。”
他的血打落沧浪额心,一滴一滴,蜿蜒成一朵妖异的红莲业火。许是听到了晓万山的名字,沧浪目中恨恼渐淡,似含了一道恻隐叹息。
半晌,“倘若我在与你行那等事时,心中想的却是别人,蛊待如何?”
“那般,”吻过,咬过,厮磨过的地方终是留下一辈子难除的丹砂印,封璘含笑移开先生早已抖得不像样的手,说:“痛的自然是种蛊之人。”
穿堂风把微阖的门扉吹得吱呀作响,沧浪在那声音中醒来,床畔已经空了,余温不沾,连同身体的异样都仿佛是昨日黄粱。
杨大智在门外等候,沧浪凭人梳洗的当口传他进来,问他来所为何事。
两人不过数面之缘,可中间隔着那么多层掌故,杨大智再见到沧浪,竟有种白云苍狗的恍惚之感。
“狱中来报,贺为章已经醒了。今日的审问,王爷命卑职接先生一同前往。”杨大智想了想,补充道:“这贺为章便是当年构陷兄长通敌的胥吏。”
沧浪并未表现出讶异,他眸微转,看着杨大智腰间的绣春刀,神色淡淡道:“士别三日,云泥殊甚,都已经是百户了。”
杨大智颔,“幸得王爷提携。”
奉早膳的丫鬟们鱼贯而入,菜式皆以清淡为主,恨不能半点荤腥不见。沧浪昨夜受了折腾,扫量一圈更没什么胃口,略微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封璘这是有意往锦衣卫里揳进自己的人,高无咎呢,南北两司可一直是他的心腹,变生肘腋的事他怎么肯?”
杨大智静了一霎,语气微沉:“卑职行事自当谨慎,不会教人察觉分毫。”
沧浪举箸伸向面前的那道脆黄瓜:“三年前帝登基,兖王认回宗庙之事屡生波折,这背后少不得高无咎的助力。而今才过去小三年,他们怎就反目成仇了?”
杨大智因在镇抚司当差,对这些朝堂秘辛也算有所耳闻。自打兖王因秋千顷的一纸《虎啮篇》被褫夺了尊位后,隐迹关外两年有余,向无音讯。就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命途多舛的皇子殒命狼腹时,他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松江书院,伪造名姓成了一个小杂役。
再然后就是震铄两朝的松江诗案,传言都说是兖王得人授意,告了秋、晓等诸生。尽管传言未知真假,但在诗案过后没多久,素与松江学派不睦的高无咎便具文上报,力主为皇四子复位,由是倒似坐实了封璘的告密之嫌。
事涉沧浪前尘,他瞧着沉静如水,细品这沉静却是上了冻的,凉得蜇人。
杨大智答得很谨慎:“卑职入镇抚司不久,知道的内情有限,只晓得三年前殿下才刚复位,便为着秋氏论刑之事见罪了国舅,往后高氏一党对他再无更多的青睐,而殿下在桩桩件件的大事上,也似乎另执己见,这次的贪墨案仅是冰山一角。”
他觑着沧浪脸色,欲言又止几番,终是道:“其实,就卑职这几月的见闻来看,胡、高两党都对兖王常怀戒备,殿下两头不靠,夹在中间的日子并不好过。”
筷箸轻点住盘面,沧浪一脸事不关己的漠然,然而那块酸黄瓜夹了几次没夹稳,掉落袍裾晕开一小片油渍。
沧浪忽地想起,安叔临死前曾说,封璘为了保住秋氏宗祠,自请杀寇三千,功名抵过。
三千贼,是要拿命来换的功劳。
“锦衣卫对待叛徒的手段你该知道,行走在虎尾春冰,往后行事,多思忖吧。”他叮嘱杨大智,话末又像是别有深意。
杨大智听破不说破,一眼不错地盯着沧浪只碰酸黄瓜的筷头,委婉道:“先生。。。。。。。少吃点,过会还得往狱中去。”
沧浪有点恹恹地抬头看他,不明白这干酸黄瓜什么事。
他很快就知道了。
“唔!”
酸黄瓜的呛辣混着胃酸倒涌上喉头,沧浪本就饱受摧残的嗓音哑上添哑,扶着圜门吐得两眼汪汪。
“春眉恁皱,秋目恁愁,美人作出此等情态,不知受了谁的折磨?”
声音好听得不像话,又是一副青衫秀雅的模样,实难想象此人方才为了逼供用的那些狠辣手段。
“你——”沧浪只瞥他一眼,张口又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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