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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和这位老人家每周见一次,仅仅在饭桌上交谈两三句,根本不相熟。季长善摸不透对方的行事风格,怕老头子心血来潮,直接跟别人介绍她是彭家的儿媳妇,于是格外谨慎小心,确认彭诉仁不在场后,才找到陈月疏会合。
这场宴请没有固定席位,准确来说,更像一场移动酒会。
陈月疏递给季长善一杯白葡萄酒,她冷淡道谢,眼光搜寻冯总的身影。
冯总大名冯彪,长相凶悍,虎背熊腰,假如不经人郑重介绍这是位企业家,任何长眼睛的人类都会心惊肉跳,以为这是从土匪窝里窜出来的头目。
每一位企业家都会在接受采访时,透露自己的家故事。季长善对冯彪做过事前调查,也听陈月疏讲了一些。
这位企业家十几岁白手创业,倒买倒卖过邓丽君的磁带,赚了第一桶金入股一家小餐馆。他亲自颠大勺,菜品色香味俱全,饭店越干越红火,吸引了一位相当漂亮的食客。
食客的父亲掌管一家卖场,当年在绛城排第三。她不喜欢家里的冷清,钟意冯彪饭店里的烟火气。她隔三差五到店吃饭,冯彪觉得这女孩子好看,不肯收她钱。两个人慢慢聊上天,一回生二回熟,生米煮成熟饭后,食客告知冯彪自己的家世。
作为一个传统男人,冯彪无法接受男弱,但是传统男人的责任心同样不允许他睡完女人提裤子就走。他几乎毫不犹豫,慷慨奔赴吃软饭的命运。富家独生女的父亲得知这件事,连骂三天猪拱翡翠白菜,第四天请人追着冯彪满街打,连追了六个月,他女儿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成为富家独苗女婿后,冯彪受到老丈人狠毒的栽培。他迅成长,老丈人退休后,冯彪带领卖场保三争一。至今为止,没有哪家卖场能撼动秋蕙在绛城的地位。
他事业有成,家庭美满,然而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冯彪有个独生女儿,叫冯秋白,她爱上一个落魄演员,扬言这辈子非他不嫁。冯彪连骂三天猪拱翡翠白菜,但是如今的社会更加法治,不能随便请人追着那小子打。
冯家父女的关系急剧恶化,这事儿在上流社会中流传已久,乃至成为有钱人茶余饭后的经典八卦。
季长善在彭家没听过这种八卦。
在彭家,父母和子女的关系是不能被谈论的,季长善也不知道为什么。
第34章痛快你先生是叫彭朗吗?
陈月疏又递过来一杯酒,季长善瞥他一眼。
像他这种人,卑劣无比,下药也不是不可能。刚才他给的第一杯酒,季长善半滴没沾就搁回了桌上,这杯酒干脆连接都不接。
陈月疏不在意地笑,自然收回手,抬起杯子抿了一口酒。
彭氏宴客堂宽敞明亮,挑高九米,装修风格和彭家别墅保持一致,实木打造,中西合璧。季长善扫过木质墙壁,几幅油画悬挂其上,全是毕沙罗的作品。
彭朗同季长善讲过,彭诉仁和石渐青的绘画审美南辕北辙,他父亲钟意现实主义的作品,尤其喜欢专画农民的米勒;他母亲则认为写实派缺乏色彩,无比冷酷,几乎丧失了艺术的朦胧感。
夫妇俩平静辩论,耗时七天,最终为了回避激烈,各退一步,共同选择毕沙罗的油画装饰酒店。
据彭朗的油画课教授,毕沙罗当年参加过八次印象派沙龙,大半辈子都在画田园画农民。季长善跟他上课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这些有产阶级情调除了糊弄石渐青,还有别的用处。
她在陈月疏旁边站着,眼睛眨动一下,宴客堂大门口忽然冒出三个人影。
顷刻间,季长善的心悬到嗓子眼。
怕什么来什么。
她妄图背过身子,当个睁眼瞎,但是彭诉仁老眼如鹰,隔着老远就现儿媳妇的踪影,并且略抬了下大手示意季长善过去。
单独和名义公婆周旋,季长善是第一次。自从彭朗出国以后,她还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迫切需要他站在身边。
季长善别无选择,只能保持镇定。她跟陈月疏知会一声,步履如常地朝彭家夫妇那边走。
彭诉仁着休闲装,像要去打高尔夫却半路折过来参加商务宴请。石渐青穿条燕麦色连衣裙,剪裁合体,风韵独具。
这位名媛太太数十年保持优雅,即使一整天都待在家里,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也是梳妆打扮,仿佛日日参加永不散场的华宴。
季长善见怪不怪,在名义公婆面前站定,低声问爸妈好,余光留意四周有没有远方的同事。
应该是没有的。
她暂且放松,下巴颏略微抬高。
石渐青站在季长善斜对面,这位太太腰背直挺,面孔雅静,眼神浮在季长善脸上进行检视。彭诉仁的国字脸依旧严肃庄重,像家中长子出席父亲的葬礼。
他跟儿媳妇点一点头,眼珠子转向身边的彪形大汉,给老朋友做介绍:“这是长善,我儿媳妇,还在给远方卖命。”
听彭诉仁这么一说,冯彪就意会彭家没给儿子办婚宴的原因。
他没替老朋友声张,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彭家是草根儿媳坚持独立,他家是猪拱翡翠白菜,还非要捍卫男性自尊心。
狗屁男性自尊心。冯彪想起这事儿,替自己的傻闺女不值。他喜怒异常形于色,只不过五官完全遮盖了表情,不管他高兴还是愤怒,都像土匪头子一样凶神恶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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