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奚平到安乐乡的时候,不知返潮还是怎样,树林里起了雾。他拉住马,马打了个响鼻,一双前蹄不停地在地上打着退堂鼓。
动物总是对埋着尸体的地方格外敏感,奚平也没在意,扬声喊守墓人:“六爷在吗?”
六爷是守墓的孤寡老人,住在安乐乡外的小茅屋里,每月领二十斤粟、半贯钱,没事就在自己小院里养鸡种小菜。
这会儿鸡不知道上哪去了,只有老人自己猫着腰给他的菜地松土。
可能是年纪大了,他刨地的动作格外沉重,像架随时要锈住的机器。
“嘿,老头儿,歇会儿吧。”奚平随手从兜里摸出颗碎银,伸手一弹,丢进了六爷的小院里,“打听个事,今天有人来吗?”
六爷盯着那落到脚下的银珠子,动作一顿,迟缓地点了下头。
奚平:“一个大姑娘,赶车的是个罗锅对吧?走了吗?”
“嗯,”六爷可能是老糊涂了,说话费劲,“嗯”完半天,才又蹦出俩字,“没走。”
“行……哎对了,你知道他们来拜祭谁吗?”
守墓老人耳背,奚平问了两遍,他都没听见,只沉迷刨地。
“啧,老东西。”奚平没了耐心,眼看天晚了,便不再跟老人废话,催马进了树林。
说来也怪,他的马方才还百般不愿意进树林,这会儿却不用主人催,缰绳一松,它就撒丫子飞奔了进去。
雾越来越浓了,蹿进林中的一人一马很快不见了踪影,像被那雾气吞了。
接着,浓雾从树林里溢出来,环绕过守墓人的小屋。
孤独的守墓人用耙子敲着腥味扑鼻的泥土,“啪”一声,他脸上什么东西掉进了土坑里,落在土里滚了出去……
不是汗珠,是一颗浑浊的眼珠。
老人依旧一下一下挥着耙子,浑然未觉。
第7章夜半歌(七)
“吁——”奚平手忙脚乱地拽住他突然疯的马。
马带起的风刮掉了旁边古槐上的“悼亡词”,破破烂烂的白纸臭烘烘地糊到了奚平脸上。他一手死拽住马,一手将那破纸扯了下来,见上面还有大作一篇,写道是:
安乐乡是美人堆,玉体横陈随意窥。
来年青苔绿一片,几个王八几个龟。
奚平:“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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