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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接着的,就是林端做噩梦都想象不到的地狱。
他在空置的破烂房子里,在水泥地面上挣扎着,脖子上被割开的伤口狰狞,血液几近泼洒了出来,林端嗬嗬吸着气,用手慌张地去捂,他喊不出声来,瞳孔因为极度的失血已经开始扩大了。
恍惚的视线中,那两个人正在交谈着,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身体被摊开,尖锐的刀刃从肚腹处切进,林端的手指蜷紧了些,无力地躺下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死,也不知道自己死亡的意义何如。
濒死之前,林端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吕一念对着阳光抚摸那几盆多肉的背影,而他站在黑暗的背后,正越离越远。
不知道为什么,真想再看一回啊。
但是那张支票,他想,那张支票是要让吕一念拿到的。
吕一念接到电话的时候,他正做完饭,在小桌子上摆好两副碗筷,给多肉浇一点水,坐在床沿上等待林端回来。
他的手机已经很久没响过了,除了骚扰电话没人来找他,但今天却有人打了电话过来,足足打了三四个,还没有放弃。
吕一念挂念着仍未回来的林端,接起了电话,那边的男声带着些喘气,说出的话让他无法理解。
合作贩毒……分赃不均……内讧残杀?
怎么可能,林端怎么可能会去做这种事情,他的林端正在下班的路上呢,一定是认错人了。
那边的小警察嗓音有些为难:“我再确认一下,名字是林端,可能存在一定智力障碍,穿着灰色的毛衣,里面是黄色的衬衫,靴子大拇指处破了个口,没有穿袜子,耳垂上有一个小痣,手指和手掌有很多条疤痕,身高大概一米八五左右,您不认识吗?”
吕一念的手指越攥越紧,他没再说什么,只是问:“在哪里。”
小警察松了口气,迅报了个地名,吕一念把手机放下,疯了一样冲出门外,和司机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像是马上要窒息似的:“麻烦您快一点,麻烦您快一点……”
他抵达的时候,那个屋子已经被封锁了起来,穿着警服的人员进进出出,面色凝重。
“你是林端的家属?”小警察问。
吕一念说:“是。”
他出示了身份证明,走进去的那瞬间,浓郁的血腥气将他整个包围,像是沉溺在深海一般,吕一念的眼睛几乎看不清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终于看见了他的林端。
林端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艰难地捂着脖子,流出的血液染红了地面,他还穿着今天早上自己亲手递过去的衣服,脚趾头从破洞里探出来,颜色和他的脸色一般青白。
他的肚子被剖开了,鲜红的脏器乱七八糟地裸露在寒冷的空气中,胃被扯了出来,绞烂了,样子既恶心又滑稽,活像一只即将要被送上烹饪台的田蛙。
身后小警察仍在喋喋不休:“两名犯罪人员仍在潜逃,主犯供述的型毒品也被取走了,推测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均引起内讧,另两人决定独吞,我们还在受害者的衣物里找到了这张面值十万的支票,但是并不具有法律效应……”
吕一念像是被深水闭塞了耳孔一般,只是盯着林端仍带着痛苦神色的脸。林端死了。
林端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林端明明根本不知道毒品是什么,不知道贩毒是什么罪名,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他只是为了那张可笑的假支票、为一个陌生人的手术钱稀里糊涂付出了生命。
……为了吕一念稀里糊涂付出了生命。
吕一念有些恍惚地想,林端那个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一定很痛吧,一定痛到没办法说话吧?他接过支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呢?高兴吗?恐惧吗?还是……在想着自己呢?
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跪了下来,攥住了林端沾满血的手腕。
旁边的人大喊着拉开他,让他不要破坏现场,吕一念像是听不见,像是世界里只剩下那具尸体似的,呆滞地挣扎着,不肯离开。
他沉寂了一会儿,突然开始痛哭,毫无形象地痛哭流涕,哭到嗓子泛出血腥味,哭到胸膛抽搐。
警察不敢劝他了,只是让他坐着,直到月上中天,吕一念起身了。
他似乎平静了下来,跟小警察说:“我可以带他回去吗?”
“什么?”小警察的脸上满是为难:“能理解你的心情,节哀顺变,但这是性质很严重的刑事案件……”
吕一念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取走了那张没有法律效应的假支票,走进了纷纷的夜雪中。
他在岑寂的道路上行走着,回到廉租屋的时候,满头满肩的雪让吕一念看起来像个雪人。他看向走廊尽头的小饭桌,上头的焖排骨已经完全凉透了,两双筷子亲密地挨在一起,等待着它们的主人。
吕一念没有停留,他回到房间里,那条晾衣绳上还晒着几件衣服,林端的毛衣和他的秋衣袖口搭在一起,衣服今天早上刚被挂上去,还是湿润的。
他把怀里的那张支票拿出来,长久的凝视着,而后将它撕碎,团成一片,面无表情地吞咽了下去。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心情,他也不可能节哀顺变。
他模糊的记忆里,尚活着的奶奶曾说过,死亡是两边人的事情,一边送,一边接,活着的人送别,死了的人迎接,不论如何,总有一边是圆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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