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西境是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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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又是一个初秋。
“日干,别乱跑了,一会又该摔着了。”姜元在后面扶着腰喊道,一群宫中的丫鬟奴仆追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在皇宫后花园中跑来跑去。
此时的姜元,怀孕已经五六个月,虽然肚子还不算很大,但是也已经显怀,这才是姜元的第一胎,对于已经二十出头,而且嫁入皇家已经三年多的姜元来说,确实是不算早了。既然是姜元的第一胎,那这个在皇宫中跑来跑去,才两三岁的小孩又是谁呢?
书中暗表,这个孩子就是达奚苏合和孟睐的孩子,孟睐在生产下他之后,很快就被韦陀救走,这孩子打小也就没了生母。而达奚苏合又显而易见不是个过日子人,虽说重视这个孩子的存在,但他远在交州,天高皇帝远的,孟睐不在身边,自然更是过上了花天酒地,寻欢作乐的生活,也没什么心思照顾这个孩子。
皇上本来也不在意这件事,对于他这个多事的哥哥,达奚傲睿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但无奈皇太后不愿意了,非常可怜这个小孙子,把他当成了心头肉,说什么也要把这个孩子接到幽州来养着。对于达奚苏合来说,幽州的条件自然比交州优越不少,把这个孩子送走,他也更加没了后顾之忧,可以愈肆意妄为,因此他没啥意见,甚至是乐享其成的。而皇上虽说有点不愿意,但毕竟拗不过自己的老母亲,也就只好下令把这个孩子接回京师抚养。因此这孩子还不满一岁时,就从交州一路北上,来到京师,由皇上赐名“达奚日干”。时光荏苒,现在已经是个快三岁满地跑的孩子了。
达奚日干来到幽州之后,谁来扶养成了个问题,他毕竟也是王爷之子,不可能就这样平常的养在宫中。老太后虽然爱惜这个孩子,但她毕竟年岁不小,精力有限,带起孩子来比较费劲,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人来管这个孩子。
此时,姜元动了个心眼。出于个人情感,这个孩子是他的外甥,她是达奚日干的表姨,血浓于水,沾着一点血亲就应该拉上一把,而且这也是孟翦的亲外孙,目前孟家就这么一个第三代,想想舅舅对于姜元的扶养之恩,她也应该管这个孩子。而更多的还是出于姜元对于当时局势的判断,孟翦是当朝太保,姜元一方面要主动扶养这个孩子,给自己的舅舅卖个好,让他继续全力支持自己,另一方面,也变相拿了一个人质在手上,让孟翦不得不服务于她。而更重要的是,当时姜元还没有孩子,皇上的身体也说不上强健,如果此时皇上突然驾崩,极有可能就是这个孩子直接继承皇位,姜元必须为她自己和孟太妃的未来考虑。因此姜元就揽下了扶养达奚日干的活,她虽然只是达奚日干的表姨,但由于生母不在身边,日干称呼她为母亲。
虽然扶养之初,姜元的功利心大一些,但毕竟有了这两年的相处,姜元对这孩子的感情也愈来愈深,而这孩子更是把姜元当成亲生母亲看待,因此即便姜元已经有了身孕,还是待达奚日干一如既往的好,也就有了开篇追逐孩子的场景。
姜元这边在宫中过的是安稳日子,等待着自己的孩子降生,而她的旧情人王淳可就没这么好运了,王淳已经二十出头,可能是为情伤的太深,至今还没有成婚。而此时的王淳,正随着御史台四处巡检,这日就走到了孟翦的大本营怀朔镇。
由于不是主官,王淳进了大帐也只是恭恭敬敬的和孟翦,孟贲行礼,说的都是些官场上的客套话,站在一边待主官完成例行的检查。这天晚上,孟翦特地把王淳叫进一间小帐篷,也拉上了孟贲,要好好看看这个许久未见的侄儿。
“淳儿,你长大了啊,”孟翦一边拉着王淳的手让他坐下,一边看着他的脸说道,“对啊,你长大了,我也就老了,你看我这头,也白了一半喽。”
“孟叔叔,您没老,您还能带兵打仗呢,我看您就比我父亲强,”王淳恭敬的坐下,微笑着说道,“我父亲还不到五十呢,这牙都掉了不少了,他的精气神啊,远不如您呢。”
“唉,我们都老了,你父亲那是操心操的太多了,他心里装的事情,有为了国家的,有为了我们这群人的,当然也有为了你的,”孟翦接过孟贲倒的茶水,递给了王淳,“淳儿,还是早点完婚吧,你也不小了,别像你贲儿哥哥这样,都快二十五岁的人了,也没找到个身边人。”
“谢谢叔叔关心,我这不也是一直没遇到合适的人嘛…”王淳说到这里吞吞吐吐起来,孟贲也意识到他父亲说的话不合时宜,便咳嗽了两声。
孟翦这也才反应过来当初王淳和姜元之间的事情,便也马上调转了话锋,“啊…最近你母亲还好吧?”
“哦哦,好,母亲还好,母亲还经常去您府里和达奚夫人坐坐呢,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个伴儿。”王淳说到这里,又想起了几年前自己看到的达奚夫人的文件,不禁低头看向茶杯,眼神有些回避。
孟翦看王淳也没什么别的家常可拉了,于是压低了声音,缓缓的说道,“淳儿,有些事情,我得和你讲讲,麻烦你带给你父亲吧。”
王淳一看孟翦如此认真,连忙想起身行礼,孟翦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于是王淳就这样跪坐在一旁,听孟翦讲话。
“淳儿,你父亲往这边地移民的政策,现在看来是弊大于利的,他现在听不进去我的话了,希望你能好好劝劝他。”孟翦一双老眼望着王淳,认真的说道,“一是这土地的问题,这边地看着挺大,可适合耕种的土地并不多,即便是找人过来开垦加以精耕细作,也种不出多少粮食,之前只有军队在的时候还不算明显,现在这人多了,地种的更细致了,但这产量并没有多少提升,现在也只能算是勉强糊口,这万万不可再大量的往这边迁徙百姓了啊。”
孟翦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但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我原以为把这些军人的老婆孩子都叫过来,也能缓解将士们的思乡之情,可大伙看来并不是这样想的。现在全家都在这里,等于是以后也不会离开这儿了,又有谁愿意世世代代的做个边地的军户呢?而且这边是狄禾杂居之处,也有不少跑过来的芮族老百姓也在这里居住,民风相互影响,而在这种不满的情绪下,禾族的传统明显处于下风,我怕用不了多久,我们禾族百姓也要变得和狄族人一样了!我三年前就有这种担忧,今天看来确实如此,和你父亲说说,他的想法达成不了,甚至还会事与愿违啊!”
王淳听了孟翦痛心疾的陈词,也只能是皱着眉点点头,连连说自己一定把话带到。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的父亲现在已经不完全信任孟翦了,而且这些年在朝堂上独揽大权,也让王截变得愈固执,听不进去别人的话。王淳见孟翦已经说完,自己也不便再多打扰,于是起身向孟翦和孟贲行礼,缓缓退到了帐外。
出门以后,王淳并没有直接回到自己的帐下休息,而是悄悄来到营地靠外,一处亮着灯的小帐门前,这小帐里住的,就是让王淳现他父亲并不信任孟翦的原因。
王淳四下打量无人,轻轻推门进入小帐,只见一人早已设座在这里等待了。
“你就是付横?”王淳冷冷的问道。原来,王淳此次来西北边陲巡视,也是王截早就安排好的,并且也已经关照过他,要他路过怀朔的时候,找这位付横了解军情,尤其是了解孟翦的动态。王淳直到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父亲早早就不再信任孟翦了,还在他身边安插了暗桩,对于王淳来说,他怎么也相信不了父亲会对自己的好兄弟起疑心,那么他对这暗桩的人选,自然也是鄙视至极,他对于付横如此冷淡,也就不难理解了。
“大公子,我就是付横啊,三年前太傅安排我过来当个书记,这些年我一直在和太傅联系。”付横一见王淳进门,甚是激动,不仅跪地行礼,还哆哆嗦嗦的表忠心,生怕王淳不知道他做过的勾当。
本来王淳看见他便恶心,见到他这样的一副小人嘴脸,便更是反感,于是只是坐在一旁,把脸扭向一边,继续冷冷的说道,“我父亲叫我来见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付横再迟钝,也看出来王淳对他的鄙薄了,但这付横本来就是个胆小怕事之辈,见了王淳这样的高门子弟,除了羡慕就是无尽的自卑,便还是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说道,“公子,孟将军这一年半载老态尽显,对于军中的事情关心也越来越少,很多重要的事务都交给孟贲将军去做了,小人觉得…小人觉得孟翦将军可能不再能担此重任了。”
“孟翦将军世代英烈,他舍命救幽州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里玩泥巴呢,他能不能干,岂是由你能定的?”王淳听付横的话说的不顺耳,便直接训斥到,“孟贲将军是我的哥哥,他已经二十五岁,也到了可以统领全军的时候。孟叔叔无非就是想让他早早立住威信,才把重要的军务交给他做,怎么到了你口中,就成了老迈不堪大用了?”但其实王淳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有些虚,他今日见到孟翦,确实感到他气色大不如以前,面容也是着实老了些许,更重要的是,他似乎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锐气,逐渐接受了自己是个朝廷边缘人的事实。王异想到孟翦的这些种种,可能都和自己父亲对他的猜忌,疏离,以至于给不到他足够的帮助有关,也只能是暗自心痛,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而付横是看不出王淳如此复杂的心理活动的,只是被王淳的一顿呵斥直接吓破了胆,一边叩谢罪,一边哆嗦,半晌说不出话来。
王淳本来也不想再听他说什么,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付横叫住。
“公子!”付横着急的喊到,见王淳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付横赶紧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情和您汇报,孟将军最近在悄悄联系芮族人,准备让孟贲迎娶芮族领的女儿,而且此事并没有向朝廷汇报,小人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也还没来得及和太傅汇报,请公子决断是否上报。”
王淳听了此话,心里自然是起了波澜,但他又不想让这类捕风捉影之辈知道自己的立场,也只是冷冷的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准备推门而去。
“对了,你母亲在郢州过的很好,我二弟一直在关照她,而且我弟弟不知道你是谁。”王淳虽然鄙薄付横的为人,但还是把这个好消息带到了,说罢便出帐而去,留下付横在帐内叩谢恩。
第二天一早,王淳便准备启程,前往沃野巡视,孟翦孟贲特来大帐外送行,可能是对孟翦心存怀疑,也可能是为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感到惭愧,王淳一直没有敢于和孟翦对视,只是简单寒暄了几句,就策马前往沃野去了。骑在马上,王淳扭头又看了看怀朔大营,又看了看孟翦和孟贲的脸,心里五味杂陈,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相遇呢?
王淳前往沃野,需要三四天的路程,这一路上他一直在反复思考着付横给他的信息。孟翦确实是老了,把自己的工作逐渐交接给儿子,对于这样的世家大族来说也无可厚非,之后朝廷直接下一道加封就可以名正言顺。但为什么给孟贲娶芮族的公主不告知朝廷呢?是不是有什么隐忧?而且在那日晚上单独和王淳见面的时候,还刻意强调孟贲二十五岁了还没准备娶亲,又何必对他遮遮掩掩呢?王淳不想最终推断出孟翦对朝廷有二心的结论,他希望孟翦只是在为自己的儿子铺路,也只是想通过联姻的方式稳定边疆局势,但种种迹象又不得不把王淳往不好的结论上引导。这就样想了一路,王淳也没能使自己信服,不知不觉中,已经进入了沃野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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