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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来的么?”李贽用下巴点了点阿梨的方向,“往后我房中的活计可以交给她。”
李贽并未点明张嫂私自放人进他屋的过错。但他房中备用的钥匙原是交给了张嫂,此时却让张嫂将活儿都交给阿梨。她心中打了一个突,笑得十分勉强:“那是城中酱料铺来送货的丫头。她兄长韦兴也在工地上……”
阿梨并未跟张嫂提自己与李司户之间的过节,因怕他给韦兴穿小鞋,连鞋子都不敢送直接回来了。此时却听张嫂直接提了韦兴的名字,不由吓得浑身寒毛一炸,心里拔凉。
碗里的白粥突然间像是长了刺,阿梨忙恭恭敬敬站起来,手忙脚乱给李贽行了个礼:“李司户。”
李贽淡淡瞥她一眼,只转而接了张嫂的茶杯,警告道:“往后不许擅自放人进我房中。”
他这一说,张嫂还有什么不明白?她原就奇怪阿梨没有钥匙如何出来的,当时被阿梨打了岔,她也只以为阿梨等不及翻了窗户。此时听李司户的话,方才知晓她竟是被李贽抓了个正着。
厅中静得雅雀无声。待李贽走了许久,张嫂才抖着手,将阿梨牵到外头无人的树下,悄声问道:“他……你可是被他碰过了?”
阿梨一听这话,面颊烧了起来,忙摇了头,矢口否认。
那男子抱过她,还将她压在地下。她心中自然有些生气,有些羞耻,可这事原本也是她有错在先,因为心存侥幸,明知有人住,还是擅自进去了,且又打过他一巴掌。她心头虽仍尴尬,但却自觉已然算是两讫,与那人再没有丝毫的瓜葛,更没想过旁的。
阿梨虽矢口否认了,但张嫂眼睛多毒辣,一看她的脸色,心中已有些猜着了,不由敲打她道:“这事你就烂在肚子里,万万不可对旁人说出去。那李司户今年才二十一,已经是从五品的官身,年轻有为,模样又俊。他那样的人,你即便与他有些什么……他又如何看得起你!”
一时又怅然道:“我这原本还想将你说给娘家的亲侄子!”
阿梨抿着嘴,没有与张嫂争辩什么。李司户看不看得上她,她又从未曾想要高攀那样的人。况这样羞耻的事情,她又怎可能说与旁人知?
许是因着一片好心却惹出了是非,被李贽下了脸面,所以张嫂将气撒在她身上。虽是一句直白的大实话,却戳着人的心窝子,叫她心中平白生了些闷闷的郁气。
“那他有没有说要纳你为妾?”张嫂话出了口,又觉得冲了些,软了声气,反过来安抚阿梨。
阿梨摇了摇头。
这样的结局也在意料之中。张嫂叹了口气,怂恿阿梨道:“你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既被他……总该给你个交待的。他如今在房中,你去敲门,偏找他要个说法。不能讨个名分,也该讨些钱财,将来才有个依傍哪。”
阿梨摇了摇头。她不想再与李贽生任何纠葛,更何况她阿兄还要在这工地上苦熬几个月,得罪了李司户,岂有他好果子吃。
眼看日头偏西,阿梨只借口要去找阿兄送鞋子,讪讪辞了张嫂,沿着小路再往工地去。
既做不成侄媳妇,张嫂待阿梨也失了大半的热忱,没再说让她将鞋子交给自己转交与韦兴的话。连月来,她连韦兴一面都未曾见过哪。
山岭上繁忙的民役多如牛毛,有人划着墨线,有人抡着大锤,更多的是五六人一伍,沿着小道抬石头的。人人都被太阳晒出一身黑亮的油皮,喊着号子,一派热火朝天的气象。
因着阿梨还得再走几十里路赶回城中,久久不见韦兴的身影,她有些心急,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趁着几个役夫歇息时,开口向人打听韦兴在哪里。
只是连问了十几人,人人都摇头,称并不认识。
阿梨不由十分失望。这偌大的几片山岭,要去哪里找阿兄?她不由想起那位李司户来。他掌管那么多工头,当中总有认识阿兄的罢?
只是那人瞧着并不太好相与,不到不得已,阿梨并不太想再求到他门前去,免得让旁人横生她有心高攀的想法。
她正自踌躇,山脚下却突然传来喧哗之声。阿梨眯起眼睛,望着喧哗声起处,人群如潮水般散开。
“有人被石头滚下去压住了!”两个工头沿着陡峭的土坡小跑着下去,阿梨心中有些忐忑,攥紧了怀中的鞋子,抬脚便往事故起处紧走。若出事的人是韦兴呢?虽然事实上极大可能并不是他,但阿梨仍十分揪心。
因为寄人篱下,多受欺凌,她与韦兴兄妹间感情极好。
才到半山腰,消息已经传上来,说是底下压伤了两个石匠,一个姓刘,一个姓朱。
阿梨略略松了一口气,没有她阿兄。她下来时一路紧走,有些累了,便坐在一株树荫下休息,还是想看一眼那伤到的两人,再打听到韦兴的消息再走。
可等听到那两个石匠具体的名姓,阿梨心中一沉,脸色霎时苍白了。
那姓朱的石匠名叫朱裕,正是她表兄的名字。这名字普通,兴许是同名,但阿梨却不敢再报以侥幸的心理。
她姑母的独子朱裕是个读书人,但读书多年,却并未考取功名,因而也并没有免服徭役的资格。按着年纪,此轮徭役当有他的名字,但朱裕如今仍在府学读书。
反倒是她阿兄,去年已服过徭役,怎么短短半年,又被征了一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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