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0章 上奏(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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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o章上奏
「狗辈!」
掐丝玉杯被猛地摔在柱上,叮啷的清音碎成连环,暖软的地毯上洇出一片茶渍,深堂之中只有老人粗怒的喘气,侍女青衣们低头跪侍着,静如一座座雕像。
李度身上官服还未脱下,忿怒的面容须张如老猫,他将自己摔坐在坐榻里,旁边桌上茶翻盏倒,是刚刚被他一袖挥出的狼藉。
纵然朝堂之上风向已变,但李度从来没觉得有什麽兵败如山倒。
诸处衙门依然牢牢地握在手里,不少关隘虽然被元照扎进去些恶心的钉子,但大唐一相的名字仍是李度,并且将延续至少两年。
新相上任根基当然不稳,他的从者也都是些形单影薄的士人,朝堂上至少七成的事情仍然受他李度影响。
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氏在朝堂上扎根这麽些年,不可能因为一个姓元的上位便一把火烧没,而退一万步来说,即便是所谓二天,不也同样是两天并立麽?
左右仆射同在,本是尚书省之常理,两相并立,圣人亦容易权舆。神京风潮中呼喊的是元有镜的名字,政治重心确实在向新相偏移,但很少会有人觉得,李相会就此下台。
他已经在神京朝堂太久了,清贵丶威重丶淡漠,像一株老而不碎的玉树。
李姓本也不需要元照那样激烈的政治主张,甚至李度也不需要什麽政治重心,任由谁去做事吧,他只要如以前一样念经诵佛,在幻楼中醉生梦死,这杆旗子立在这里,就能稳固朝堂上一大片的水土。
李度在冬剑台上阴了半个时辰的脸,因为他确实觉得脸面很不好受,他预知到一些恶心的东西要长久地和他并立朝堂上了,就如十年前那个「许」字一样。
纵然人生已过了一大半,但他确实很少遇到违背他心意的事情。
三天来他沉默地静立在众卿之,冷漠地看着那些泥腿子下九流穿上玉带朝服,如同沐猴而冠,在朝堂上指点来去,以为已受尽了侮辱……直到今日三封弹劾摺子,只差赤裸裸地直指他李度的大名。
愕然惊怒四个字,不足以形容老人那一刻受到的威胁与冒犯。
就在宣政殿上,就在众卿之前,就在圣人当面,不是如之前几次不要命的微薄小官,刚一开口就被拖下去,而是三位绯袍联席,京兆尹狄九丶刑部官志沂丶礼部郁子谦同时递交陈述了厚厚一迭公书。
其中主要是三件大事:
其一鲤馆贩人之案,以太平漕丶沣水坞为爪牙残害百姓,勾结金吾卫为遮掩,私设刑狱,聚拢巨财。
其二是刑部三百馀件受人指使的大小冤狱,官民皆受其害,公家法成私家之法。
其三是礼部大小三十馀位官吏,多是世家之人,皆尸位素餐,或以权谋私,甚至带歌伎来衙中嬉乐,堂堂礼部成礼崩乐坏之所。
三件事情一上奏,但凡知道些内幕的朝堂众卿都屏息凝神。
礼部是李度出身之所,刑部则是李家扎根最深的地方之一,而太平漕之流所以为害,是南衙禁卫同流合污——这些禁卫的调动之权正在宰相手上。
三件事的矛尖其实是朝向同一个方向,这也一定是他们准备充分的案子,只要圣人说要查,三处衙门就一定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拿出牢固的证据链,同时指向那袭十年来高枕无忧的紫衣。
圣人沉默,三封摺子之后,元照出列木声道:「陛下,今我朝堂之害,不在灰羽之麻雀,而在紫皮之蠹虫。」
李度冷冷转头看着他,仅仅在第三天,这个分明还立足未稳的獐头鼠目之人就向他露出了毫不掩饰的獠牙。
摺子很厚,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批覆,圣人说会取回去瞧瞧。
李度正是在这时才意识到,这股巨大的风浪是真正席卷到了他身上。
「居士久未犯嗔戒,近月已触着两回,还望居士修持心性,勿丢了身上佛气。」老僧温蔼道,与十位白衣僧人坐于周围默默地数着念珠,香烛静静飘开。
李度阴脸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舒展眉头,又化为平日清淡的脸色,捻起腕上佛珠,颔微微一礼:「劳高僧相谏,实我又受尘世之扰,下将再手抄经文百卷,捐白银十千,以复我诚意与静心。」
「尘世扰攘,多不能明心见性之人,困于己身之囹圄。居士命承天意,合该早求脱,免使澄心染尘。」
李度缓缓点头,脸色已霁,淡眸看了眼身前狼藉:「且收了吧。」
两名青衣低头趋步过来,拾起地上碎瓷时手还带着些细微的颤抖。
李度阖眸一枚枚捻着佛珠,心下想着刚刚那场令朝堂动荡抵达一处新的高峰的上奏,很显然,那风浪是朝他倾压而来了。
但实际上,李度从来没有做好下台的准备,他也从未想过要下台。
他喜欢神京这座庞大繁华的城市,喜欢这里精妙的佛法与温润的少女,喜欢万人之上的地位,也喜欢四季鲜明的舒畅气候……
不过作为李氏家主的亲哥哥,作为李家在神京的支点,他也能够敏锐地嗅到真正威胁的来临。
天论改换是一件大事,他有想过失败后的结果,也大约预想过李家的枝蔓会收缩到一个怎样的范围,但事实未必一定如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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