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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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寻:“安德烈根本没有走‘新越’的渠道,对不对?”
一片沉默。李幼冬深深地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她笑了,带着轻微的讽刺:“阿索,咱们这么熟了,就不用在我面前装傻了吧?”
索寻摇摇头:“你就当我是真傻吧。”
李幼冬“啧”了一声,有点不耐烦地叹了口气:“他拖了太久,一直拖到合约到期,新越送了别人去的巴黎。他本来说那就不去了,钱在上海也是一样的赚。后来你不是跟他……”她停下来,看了索寻一眼,终究把话咽了下去,干巴巴地讲完了索寻已经猜到的结局。
“他自己去的巴黎。”李幼冬忘记了两个小时前她还怒气冲冲地要跟人绝交,终于没忍住带上了一点偏心的尖刻,“成全你要的,‘自由的关系’。”
第41章
“但我会不会一直就这样了?”
索寻拉开门的时候听见安德烈正在家里打电话,就没有出声跟他打招呼。安德烈转头看见他回来,跟他招了招手,进了自己的房间。索寻无精打采地换好拖鞋,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瓶冰饮,把自己扔到了沙上。外间的空调没开,但体感还是比外面的炎热舒适很多,大概没关多久。索寻坐下来才现茶几的位置不对,被安德烈推得更里了一点,剩下来一块捉襟见肘的地方铺了一条瑜伽垫。索寻原本已经抓着了空调遥控器,看见那个瑜伽垫又放下了。
最近他们家附近那个健身房倒闭了,天还是热,安德烈实在提不起劲儿跑太远的健身房,就干脆在家里练。但家里地方就这么大,安德烈倒腾来倒腾去,哪里都是空调出风口。索寻只好躺躺好,把冰饮贴在自己脖子里,闭着眼睛慢慢等那股燥热的劲儿下去。
只言片语从安德烈的房间里传出来,听得不是特别清楚。安德烈好像在拒绝什么事,索寻听到他说了好几遍“现在我走不了”,要么就是“我再想一想”。没一会儿就出来了,索寻懒懒地掀开眼皮看他一眼,安德烈果然就穿了一件运动背心,瘦的程度非常微妙,再减一分就成了病态,但肩颈还保持着漂亮的肌肉线条。安德烈走近两步,看见索寻一脑门的热汗,便伸手去拿遥控器:“干嘛不开空调?”
“你练呗。”索寻制止他,“不要吹感冒了。”
安德烈便放下了:“你不热?”
“一会儿就好了,家里蛮阴的。”索寻把冰饮在脖子里滚两下,又抬眼看他,“你吃饭没有?”
“等你回来吃。”
索寻“哦”了一声,还是无精打采:“我没胃口,不想吃了。”
安德烈就没搭腔,走过来拍了拍索寻的小腿,索寻把腿抬了一下,安德烈坐下来,重新把他的小腿挂在自己的大腿上,在他腿上揉了两下。索寻哼哼了两声,干脆闭上了眼睛。
“什么事情啊?”索寻问他。
“什么什么事情?”
“你电话。”
“哦,”安德烈的手没停,用的是那种运动过量以后排解乳酸的手法按摩索寻的小腿肌肉。其实索寻今天基本没怎么动,一直坐着开会来着,但却情不自禁生出一种真的爬了一天的山的疲惫感。安德烈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工作上一点小事。”
索寻“唔”了一声,腿又动了动,催促他:“你练你的嘛。”
安德烈这才放开他的腿,在他膝盖上拍了拍,一边问他:“今天又去‘吵架’了?”
索寻苦笑了一声,安德烈已经不管他们的剧本会叫“开会”,直接称呼为“吵架”€€€€倒也精准。他坐起来,看见安德烈在做仰卧起坐,干脆也走过来,直接坐在了安德烈脚上。
正在两脚悬空练核心力的安德烈:“……”
索寻完全没有意识到安德烈做的“仰卧起坐”跟他做的不一样,尽职尽责地坐在他脚面上,手搭住了他的膝盖。安德烈直起腰,精准地停在索寻面前,问他:“今天又吵什么了?”
“还是那个外交官的角色设定。”索寻看着他倒下去,又起来,轻松得好像那腰是自动的,一点儿不用出力气,一边跟他说话,“哦,对,他们把加尔炒掉了。”
加尔就是那个以色列学者,在《隔都》的剧本大纲过了以后,索寻向海亚那边举荐了加尔,聘请他为特别顾问,时不时地也会来参加剧本会,从历史角度给他们勘误和提供参考。但一周前他们剧本会上多了一个“文学策划”唐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一方雇的,上来就提了一堆意见要改,但都还没动到大框架。只是自从这个唐老师出现以后,加尔就没再来过剧本会,索寻还是今天才知道,是唐老师觉得,一个“外国专家”的意见没有什么听取的必要。
安德烈再次坐起来:“姓唐的话语权这么大?”
“嗯。”索寻把下巴磕在他膝盖上,若有所思,“没见过哪个文学策划是这样的。”
然后就是更多的“意见”,唐老师认为剧本里这个日本外交官的设定不合适,历史上同时期也有一个中国驻维也纳的外交官,同样帮助了大量犹太人离开欧洲,所以最好改为中国外交官。索寻不同意修改,他不是不知道历史上有这个人,但在这里设置日本外交官是为了给后面的情节铺垫€€€€至少要让那个犹太年轻人对侵略者的“好感”来得有根据一些吧?只有前面建立起了这种好感,后面他信念的崩塌才来得更摧枯拉朽,他的绝望和自尽才讲得通吧?如果改成中国外交官施恩,那么这个人物的一切挣扎就讲不通了,他就应该完全向着中国人,甚至直接去参加抗日了,还自尽什么?
就为了这个点,他们来来回回地争执不休。尤总的态度变得非常奇怪,索寻看得出来,尤总其实是认可他的想法,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唐老师面前,尤总又开始和稀泥,认为这不是什么重要的点,可以容后再议。但是这位唐老师一点儿没有给尤总面子的意思,第二天就带了一个在大学里研究国际关系的教授过来,非要给他们讲,历史上逃到上海的犹太难民多是由中国外交官救助的,日本外交官不合理,要去掉。
索寻的耐心终于到了极限,他已经掰开揉碎地解释过这并不是一个基于史实的考量,而是一种创作上的需要。于是唐老师也不跟他客气了,直接说:“既然都是杜撰的,为什么非要是日本外交官?日本人是侵略者,小索你立场要搞搞清楚!不要犯这种错误!”
于是问题升了级,尤总和其他人拦都拦不住,索寻有理有据地讲他为什么这么设置情节,主角作为受到侵略的中国人,他的形象是极其正面、反抗也是极其正当的,所以在他身边要加入犹太年轻人这样的角色,一个外部视角,一个在历史的夹缝里因为相信人性、最后却又破灭的“证据”,才得以丰富人物,让主角的“正面”显得不那么空洞。唐老师也不甘示弱,说给几个日本军官一点人性的表现增加人物的立体度没问题,但现在这个日本外交官没有什么“立体”可言,他就是一个纯好人、善人……把一个日本人设置成这样,合理吗?不会伤害民族感情吗?于是话题就散到了“到底怎么样算伤害民族感情”“电影到底是给什么样的观众看”“要不要迁就智识能力比较低的那一批观众”的话题上,几个主要出品方也都加入混战,有的人还是比较在意电影的质量,有的人呢则是考虑市场,认为唐老师讲得有道理,吵得乱乱哄哄,最后唐老师又回归到了“立场”这个话,给索寻扣了一顶天大的帽子,说他“没有站在人民和国家这一边”。
索寻也不怕这种话,直接问他:“那唐老师是觉得我们拍电影不是为了提醒大家警惕军国主义,而是煽动仇日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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