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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時母親提著他往水盆里溺的場景又浮現出來,她以為他才兩歲,肯定不會記得。可這種瀕死的窒息感不是那麼容易忘卻,只是這種痛苦,遠遠比不過阿弟出生之後,父親與母親的忽略。
好在,阿弟也已經不在了。
少年露出個燦爛的笑容,隨意揮了揮纏著繃帶的左手,說道,「他怎麼可能傷到我,皮外傷,做做樣子罷了,舅舅也累了,待休息好,找個時機把帳本送到承江王手裡便好。」
柳無寄稱「是」,當即將破損的衣物除下,熟練地在櫃中翻出世子府參事緋色官服換上,端起桌上的空碗空壇,堂而皇之地開門出去了。
——
「沒找著他?」
「卑職無能,請殿下處罰。」高大的長衛史垂跪地,聲音平淡無波,「雖那人中了種過追蹤香的箭支,可帶著狗兒往他消失的方向追去,可不知為何,狗兒始終徘徊在南曲方位打轉,不再向前。」
南曲?那邊只有幾個平民坊,再往南就是曲江池了,會不會淄川王和楚郢也有牽扯呢?
要按理說,蕭且隨和仇越也有嫌疑,可那個「她」曾說過蕭且隨十年後還在長安城帶小遂呢,那他與阿兄的關係必定還不錯,不太可能和後來已經完蛋的淄川王勾結。
狹長的丹鳳眼眯起,年輕的小娘子面帶思索,她想找「她」來商量商量,卻想起上回「她」給她的那一巴掌,心裡又騰起一團無名火,狗膽包天的魍魎鬼祟,竟敢賞她堂堂公主耳光,就因為她多嘴問了楚郢一句「去沒去過揚州」,魍魎就認為宣寧打草驚蛇,愚不可及。
宣寧做事何時要別人來教,當眾被給了一個狠狠的耳光,腫得高高的,她還怎麼出門!當時她抬手打臉,把那青衣飛虹嚇得失聲叫喊。
宣寧哼哼幾聲,有點想念自己沉穩懂事的大青衣憐光了。
她準備幾天都不理會「她」,更不准「她」去見心心念念的阿兄。可沒想到那魍魎還挺有耐心,三四天過去,腫也消得差不多了,「她」一點動靜都沒有。
宣寧早想她走得遠遠的,可她真的消失,又好似七魂少了一魄似的。可若要宣寧公主先低頭,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不來正好,臉也好得差不多了,天氣晴朗,正好出門遊玩。宣寧想起上回還欠蕭且隨一頓魚宴,便喊人定席、駕馬,要親往葛園一趟,順勢看看他的傷怎麼樣了。
「唔,對了,蕭且隨送的那匹勒雪驄呢?給我架上,就用那副九皋流光鞍吧。」
第二十一章魚宴
早晨時分分明霧靄重重,宣寧本以為今日能見晴,卻不想她與衛缺騎馬從崇仁坊出發,往南曲轉了一圈,還未到曲江,連綿細雨便悠悠蕩蕩地飄起來。
他倆忙拍馬疾馳,一到葛園,朱門緊閉,敲了半晌才有人來開門,那尖嘴猴腮的門房似乎還沒睡醒,半睜著眼見到個淋得半濕的小娘子,想到方才主子才說今日不再見外客,沒耐煩地一攤手,問道,「有拜帖沒有?」
宣寧一滯,她活了十五年,還沒遇上向她要拜帖的門房呢,宣寧不屑與他言語,撫上凌亂的鬢髮,怏怏地看衛缺。
衛缺上前一步,手按在刀上,漆黑冰冷的眸子看了門房一眼,問道,「葛園的飛翎衛都是幹什麼吃的,有人持刀來訪,竟只派個小小門房來開門?若是某欲對蕭世子不利,豈非易如反掌。宣寧公主殿下來訪,喊你們參事出來迎!」
門房這才猛一哆嗦,睜眼打量,一看那狼狽的小娘子真是宣寧公主,他忙點頭哈腰,連連告罪,天知道宣寧公主多久沒來這兒了,誰成想這幾天突然又來了兩回。
只怪郎君太過俊朗,平日總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或是夫人來這兒敲門碰運氣,他身為門房都拒得麻木了。
「哎喲,衛長史,您說笑了,都怪我這雙狗眼半瞎了,公主殿下鳳駕親臨,哪有什麼拜帖不拜帖的,咱們郎君傷勢未愈,此刻正在主屋休憩呢,快,快,來人啊!」
他又喊來幾個僕從通報、引路、拿傘、拿巾柨過來,一時之間人仰馬翻。
柳無寄聞聲而來,親迎致歉,又詢問公主是否需要更衣。
雨不大,只是風吹得髮髻有些亂了,宣寧輕拂肩上水珠,說不必,「你們世子好些沒有,可能走動了?本想著若是好些,同去醉仙樓吃魚呢。」
柳無寄笑道,「回稟殿下,世子好多了,只是太醫說還得多養些日子,畢竟傷筋動骨一百天嘛,世子這幾日正念叨著想吃魚呢,您這來的湊巧,臣這便令人架馬車可好?」
宣寧點點頭,一路行到蕭且隨主屋,早有人通報過,蕭且隨倒頭睡了不到半個時辰又被喊醒,臉色臭臭的,攏著件玄青色的燕居服,靠在小榻上沒個正形。
少年耷拉著眼皮,瞧見宣寧滿身狼狽,若是平日,他肯定要擔心她染風寒,此刻見到她,卻又想起她那句響亮的「除了楚郢,我誰也不嫁」,和近些日子時不時賢良淑德的做作模樣,那定是楚郢歡喜她那副模樣,李宣寧色令智昏,竟這樣聽楚郢的話。
蕭且隨不知自己的氣嘔從何而來,一想到她和楚郢兩個人如膠似漆,一想到6業對她的心意,就覺得渾身不自在、不舒服、睡都睡不著。
這算什麼?他和李宣寧是絕無可能的。他們一同長大,她嫁得所愛,他該為她高興才對。該死,楚郢算什麼所愛,她真是瞎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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