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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寧「餵」了好幾聲,直到確定李意如完全消失了,才緊緊捂住了鏡面,想了想,又在寶玉匣子取出一條天蠶娟絲將它包裹起來,她的呼吸驟亂,口乾舌燥,忙拿起酥茶牛飲了一口,沒有李意如的思緒搗亂,口中的茶都甜膩了兩分。
「她」真的是十二年後的她嗎?怎麼連最愛的茶都不飲了?宣寧公主捂著並不疼痛的腦袋,覺得一個頭兩個大,不過是赴一場約,莫名其妙腦袋裡就多了另一個「李意如」,她淺顯地感知了那些記憶,又驚又怕又不知所措。
平日裡她不過與兒郎娘子們四處玩耍,對朝廷之事所知甚少,陵川是否已降雨數月,阿兄是否承辦了鑄堤事務,一問便知真假。
「憐光!憐光!」她抽開簾門,青衣宮人顫顫巍巍地行禮登車,她這個大青衣平日最是穩妥,今日卻左腳絆右腳,差點失了體統。想來是在外邊隱隱聽見公主自己同自己叫嚷不休,怕公主犯了病自己小命也不保了。
宣寧沒計較,看憐光在駕中陪侍也不自在,問明車架正是往承江王府去,就揮手讓她出去了。
在王府侯了一個時辰,結果事有不巧,李槐今日一早竟已領了差事出城去了,問了一圈也不知何時回來,只有隨車參將透露,好似是從南郊驛站過了傳牒的,想來所去甚遠,近些時日只怕不會回來了。
宮禁已過,宣寧便與裴緲、兩個孩兒陪伴夕食,準備夜裡就歇在靜聽院。阿嫂裴緲是洛陽裴氏支系的庶女,聽說從小是在鄉間成長的,阿兄十年前往洛陽辦差救下了溺水的她,後一同帶回長安。
宣寧久居長安,這類英雄救美、以身相許、妄圖攀龍附鳳的下作戲碼不知見過多少,就連她自己游湖,也見過當她面跳水的兒郎,是以多有看輕裴緲之處。
只如今知曉了即使她的「死訊」傳來長安多年,裴緲也沒有落下這靜聽院的清掃,對裴緲不免多了幾分敬重。
第七章傷病
雨下了整夜,到東方日出時卻顯見晴好,靜聽院中霧靄輕薄,三三兩兩穿行著幾個清灑侍女,掃帚拂過紛落的花瓣兒,稀稀落落的擦響傳進裡間。
早春的清晨仍然寒峭,兩個躲懶畏寒的侍女低著頭移到廊中值夜的篝盆旁,抱著掃帚,輕呵手心,小聲地交談起來。
還未說兩句,檐下快步踱過來一個高大挺拔的緋衣長衛,他按著腰間懸掛的漆黑唐刀,一雙手臂肌肉爆起,撐得半袖輪廓分明。飛揚的長眉緊蹙,冰冷陰暗的眸子直直地盯過來,像在打量足夠一擊必殺的獵物。
她們識得這是宣寧公主的長衛史衛缺,想起他殺人如麻的傳聞,兩人齊齊一顫,交握雙手垂退出了廊橋。
衛缺微微眯眼,巡視一遍,確保沒有人能打擾公主的睡眠,又輕步向外走了幾尺。
宣寧一夜未眠。
昨晚一閉上眼,紛繁複雜的思緒就淹沒過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今日辰光一亮,她便喊了人進來收拾,稍作修飾,連朝食都沒好好用,急急地就要回禁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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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天台少有人來,太史令參朝未回,只得兩個面無表情的靈台郎接見公主,亦步亦趨地陪同在麒麟閣中。
書閣古典雲集,堆疊在高聳入空的木架上,足以遮天蔽日,閣內昏暗,天頂烏色清漆上繪四宿抱北樞的星案,昭示萬邦祥和。
棠梨勾金篝架上熊熊燃上了明燭十二盞,小娘子跽於其旁,秀眉輕蹙,看著靈台郎捧著星典一頁頁地翻。
古冊上的篆字如同天書,宣寧實在看不懂,只得捏著眉心,側著耳朵聽那王靈台一板一眼地念來。
「…翟微九星,行五宿六列之時,以東來紫氣運祭,輔以狼髓鳳骨,可令江河逆轉、光陰溯流…」
宣寧抬手打斷了他,眉毛微挑,昂道,「『狼髓鳳骨』?此語不異於天方夜譚,典籍上可有記載曾有誰經歷過這事兒麼?」
靈台郎凝神翻看了須臾,又喊了幾個漏刻生一同在書架翻找,不到一刻,楹蘭木几上便堆滿了書典。
宣寧:「…真有這麼多案例麼?」
她隨手拿起一冊遞去給王靈台,各種荒繆絕倫的故事便從他口中道出,古語難懂且拗口,聽的人腦袋青漲,偏偏王靈台好似沉迷其中,越念越快,更像是妄語咒符似的。
「好了好了,別再念了!」宣寧喊了幾聲,王靈台都沒有反應,兀自沉溺,她只好飛起一腳,在他鞋上狠狠碾了一下,王靈台這才舔舔舌尖,意猶未盡地告罪。
早聽說司天台都是一幫為天文星宿發瘋的痴郎,這下她可見識到了。她拎起那面封一看:《通占:千面萬象星宿經卷》,著書的還是秦時大家,也許確有幾分可信。
縱使如此,她又往樓觀台問道士要了幾張驅魔靈符疊進了香囊。
「咳咳咳…」一出樓觀台,宣寧忍不住彎著腰一串兒咳嗽,那殿中央立著個冒青煙的饕餮煉丹爐,不知在煉些個什麼。
送她出來的樓觀台長史垂著背脊,上下作揖,忙不迭地告罪,「殿中所煉正是官家的益血補氣丸,不曾想殿下親至,未能提前安排,損傷鳳體,罪不可恕,請殿下降罪。」
長史常在爐旁看管,衣衫發梢都是香灰兒味,宣寧站著不算近,卻還是承受不起,用絲娟輕捂口鼻,囫圇道,「好了好了,回去吧,既是官家喊你們煉的,就好好看著去,不必再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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