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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敘劍眉緊蹙,冷言道,「誰與他是兄弟,大王慎言。我與蕭且隨的私仇,倒不至於發泄在一個無辜女郎身上,若大王是為求一張與幽州交好的通行令牌,大可不必如此待她。」
蕭敘多年流落在外,嘗盡世間冷暖,見過許多瀕臨絕境的人,無不諂媚,無不順從,就算是他自己,也曾為了活命,跪在貴人腳下搖尾乞憐。而她在如此地步,依然未棄品德,區區女子,倒讓他肅然。
只是這荊西王對待昔日情人都這樣殘忍,蕭敘不堪與他為伍,聯合縱橫對抗魏廷之事,便無需再議了。
——
記憶中最細微的一幕突然湧現,李意如不可置信地退後一步,聲音微顫,看了一眼屏風外邊的楚郢,低聲道,「蕭…敘?」
他姓蕭,她也曾多次把他認作蕭且隨,對了,阿隨曾有個弟弟,正與她同歲,那時李意如還小,只聽聞那孩子兩歲時在一次出行中被販子抱走。
謝方行壓低了聲音,說道,「正是,他就是幽州王的第二子,楚郢與李樺一直互通有無,為討好上位的蕭敘以及他背後的幽州,才商議將你囚禁。」
也就是說,楚郢一開始是想把她當做工具送給蕭敘,但不知為何沒有成事。李意如想不明白,又問,「他們要討好蕭敘,與我何干?且縱使蕭敘是流落在外的次子,可蕭且隨才是嫡長,他又如何能越過兄長,執掌幽州事務?」
謝方行眉峰輕蹙,似乎不知接下來的話該不該告訴她,遲疑了片刻,他雙臂輕挽在胸前,垂眼去看那仰著臉的小娘子,開口說道,「蕭且隨並不是幽州王的血脈,建和四十一年三月,楚郢將你的『死訊』傳回長安城,蕭世子他…」
宣寧公主赴荊西不足兩年而亡,官家悲慟神傷,下赦令曰,免徵三年,大魏子民皆為公主服期,一連百日,長安城素縞白練遮長空,舉天悲痛。
可唯有一人不肯為她服白,落日餘暉照在西京關緊鎖的大門,少年褪去了偽裝,凌厲桀驁的黑眸凝在時任京畿副指揮使的6業身上,玄衣在風中烈烈作響,他橫刀於墨馬前,涼聲質問,「6子彥,是你要攔我?」
6業拍馬上前,高舉手中「雲」字旗幟,冷靜看著好友瘋魔的眸眼,揚聲勸說,「不是我要攔你,應行,你當知曉,幽州世子,絕不可能這樣離開長安城。」
原本澄澈的雙眼中落滿赤紅的晚霞,斑駁的微光閃爍著,蕭且隨看著6業身上雪色白衣和右臂的黑色方紗,目眥盡裂,「你信嗎!?」
漆黑的刀鞘落在地上,裹住有力臂膀的窄袖下刺眼的刀光一閃而過,方紗霎時碎裂成塊,徐徐飄落。
「李宣寧『病弱而亡』!6子彥!你信了嗎!?」
玄衣兒郎仰天大笑,悲愴的笑聲震在耳膜,6業淚意上涌,只盯著那直指而來的唐刀,眉眼黯淡失神,「我…」洪樓疏源
吱呀聲響,城牆上二十隻火箭拉至滿弓,直指向下,只待使君揮旗,就可將這不尊君令的幽州世子以叛國罪立斬馬下。
「我不信。」蕭且隨斂起神色,「我不會信,我會去荊西,除非親眼見到她的屍,否則我絕不信她死了。」
6業眼神輕閃,低聲問道,「你可知,你這樣走了會是什麼後果?」
蕭且隨知他動搖,語氣放柔一分,望著那將落的紅日,眸中水意波瀾,「黥面?流放?腰斬?只要能見她一面,我甘願承受。」
心意相通的兒郎們相視一笑,6業輕輕放下了雲字旗,勒緊韁繩回望昂,揚聲道,「開門!」
「使君!」參將急躁的嗓音遠遠傳來,「世子的去留關乎三州安定,官家急令留下蕭且隨,使君切不可意氣用事!」
意氣用事?年少時候,他們幾人誰人不是滿身意氣,小宣寧獨自在西邊受苦,他們怎能袖手旁觀?
「開門!」白衣兒郎語帶哽咽,用力將手中旗幟擲在地上,俯身撿起地上染塵的刀鞘遞過去,高聲震言,「讓他走!一切罪責,由我6業一人承擔!」
蕭且隨握刀的手輕輕顫了顫,隨後緊緊攥住刀鞘,收了回來。
陳舊滿鏽的鐵索轟隆作響,沉重的關門緩緩往上展開。
他催馬向前,玄白兩人錯身而過之時,蕭且隨遞過去一面漆黑的令牌,低聲道,「子彥,對不住,其實我並非幽州節度使的血脈,真正的幽州世子如今與淄川王有來往,你拿著這個令牌去找我的參事柳無寄,想辦法搶先恢復了他的身份,也許能抵得幾分罪罰。」
6業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靖」字令牌,目光切切地望著好友,「帶她回來,回長安來,我等著你們。」
「好。」
玄衣兒郎一夾馬腹,往前路不明的征途一騎絕塵,霞光染上他翩飛的衣袍,也染紅了他輕輕蹙起的鼻尖,窄袖抬過額邊,斷線的潤澤沿著眼尾顆顆滾落,消散風中。
——
「你是說,阿隨為了…我單騎闖出隴關?」李意如儘量平復著呼吸,吸了吸鼻子,又壓低聲音問道,「那後來呢,他可受罰了?」
「當然。」謝方行道,「僅憑他一人如何能闖得進鄯州,官家派人追他回來,依律判了黥刑,流放長白山。」
燈火葳蕤,裡邊兩人壓低聲音說話,屏風上的影子搖搖晃晃,卻越靠越近,近到有失大夫和公主的身份。
楚郢再無法忍受心中火燒的苦悶,咳嗽兩聲,說道,「如何了,殿下與謝先生可討論完診方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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