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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服饰本就麻烦许多,且皇后拜见长辈必须要梳高髻着凤翟衣,宝绿才刚给她盘好髻,正抓着一把细头簪给她插戴。
“不着急,阿雁小心些。”褚霖安抚她,玉内官收拾好香炉退出去,他随意掀袍坐在一边,“太皇太后来的突然,应当也知道咱们反应不及,迟些也无妨。”
迟不迟的澹台雁自己说了也不算,她坐在镜前,任由宝绿和宝橙给她涂脂抹粉。褚霖一边等她一边细细思量:“太皇太后清修多年,从未回京,这次却突然来行宫……”
太皇太后出身弘农杨氏,与韦氏一族素有旧怨,十年前韦氏乱政时,杨家被祸乱波及,门庭凋敝,宗室一脉几乎被屠杀殆尽,余下旁支也散落四处不成气候。太皇太后亲族俱亡,无论在京城还是在九成山都应当没有牵挂,也不知究竟为何突然出寺。
褚霖食指轻轻敲膝,盘算究竟有何遗漏之处,澹台雁那头终于是整理好了。
宝绿和宝橙将屏风撤下去,身着红衣大袖的女子缓缓起身,摇摇晃晃地转过来。
玄底金红色凤翟衣端庄厚重,裙摆层层堆叠,将纤细娇小的身形埋在里头,一个晃眼便只看得见衣服自己在行走。再看那堆得两个头高的髻,六七支花钗扇片一样张开,正中央一朵金银大花,压得澹台雁头都快抬不起来。
清水芙蓉的一张小脸被涂得死白,连秀如远山的长眉也被遮盖干净,宝橙又在其上重画上两道僵硬的粗眉,两颊两坨红红的胭脂像是印上去的,褚霖想,也不知在上头能不能拓个什么下来。
澹台雁照过镜子,已经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容。她扁着嘴道:“陛下,是日日请安都要这样来一遭吗?”
褚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应当不必。”这副形容,只怕太皇太后见了也觉得伤眼。
应当?澹台雁疑惑道:“我以前不曾给太皇太后请安吗?”
“立朝之后,太皇太后很快就搬到太安寺,朕也许久没有请安。”褚霖摇摇头皱起眉,“事出反常,太皇太后快有五年未曾出寺,今日却连通报一声都不曾就……”
“陛下,”澹台雁尴尬地扯扯他的袖子,“对不住,这应该是我惹出来的祸。”她将先前划去账簿一事和盘托出,“我见寺庙这样奢靡,一时也没多想……陛下,我是不是闯祸了?”
太皇太后离京修行是为避世,哪可能真去太安寺苦修,但既然顶了个清修的名头,也不好再叫朝廷拨钱供养,是以太皇太后的一切用度走的都是内侍省的账,名头便是太安寺的香火钱。
褚霖母族身份低微,而弘农杨氏是为中原正统,若太皇太后滞留在京,世家必定会打着她的旗号处处辖制皇帝。所以每年几万两银子供着太皇太后逍遥,实际是为褚霖买一个清净。
澹台雁失忆之后不明就里,误将太皇太后的用度划去,而太皇太后也因此坐着小船赶来讨公道,看起来十分合情合理。
可若真是为了这事,太皇太后为何不先信诘问,而是直接到了行宫,连声通报都不曾?
褚霖心知其中必定还有别的缘故,也没说出来让澹台雁心烦,只是笑着戳了戳她的脸:“是啊,阿雁可闯了个大祸。”
澹台雁皱眉打开他的手,着急道:“太皇太后是要罚我么,陛下会不会……”
“不会,不会,阿雁不必担心。”褚霖笑道,“让阿雁扮成这样,已是最大的惩罚了。”
还有心思开玩笑,想来应当没什么大事。澹台雁略微放下心,突然又想到“玉美人”的事,顿时有些头大:“陛下,还有……”
“陛下,娘娘。”玉内官在外头通报,“轿辇已经备好,该起驾了。”
时间确实不早,褚霖应了一声,牵着澹台雁走出去:“阿雁还有什么错要认,不妨回来再说?太皇太后脾气再好也禁不住这般苦等。”
可是那位“玉美人”正在太皇太后身侧啊。
“我……”澹台雁张口欲言,余光瞥见唇红齿白的玉内官,又突然失声。
“阿雁?”
“……没事。”澹台雁抿住唇,是褚霖让她延后再说的,“等回来再同陛下请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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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宫中除了帝后起居的梧桐殿外,最宽阔的宫室就是慈恩殿,慈恩殿位居行宫西侧,从梧桐殿过去略费了些时间,但好歹是在金乌西坠之前赶到了。
宫门前的两个香案也被送到慈恩殿,帝后端端正正行过礼才入殿。主座上的老妇人一身绛紫凤翟衣,灰白色的髻也一样高高盘起,用两支碧玉凤钗固定,手中缓缓摩挲一串檀木佛珠,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装饰。
单是这么打眼一看,太皇太后确实极清俭,但再细看殿中鎏金顶玉的丹鹤烛台,逶迤垂地的鲛绡帘帐,还有那铜炉中燃起的杳杳檀香,都是慈恩殿中原先没有的。
澹台雁悄悄深吸了一口气,这满室香味和褚霖身上的如出一辙。
太皇太后穿着打扮不显山不露水,钱都花到实处了。
许是太安寺的斋饭确实养人,太皇太后已经是曾祖辈上的,比起同龄人还是更显年轻,鬓边丝丝白也不见枯黄,显然是用头油日日养着,眼角眉梢有细细的纹路,笑起来显得十分慈祥。
这倒同澹台雁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在见到太皇太后以前,她心里勾勒出个颧骨高突,两颊消瘦,眉眼锋利冒着精光的老太太,而后她突然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祖母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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