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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小姐,冒昧打扰了。在下冯宗明,是上海译文堂的学生,对薛小姐仰慕已久,今日不揣自荐。”
薛慕吓了一跳,警惕地看着他:“我与下素不相识,下认错人了吧。”
冯宗明忙笑道:“没有认错,薛小姐经常在《民报》表文章,倡兴女学,在下仰慕已久。今日又有幸得见芳容,薛小姐不愧为闺秀翘楚,在下真的想与薛小姐交个朋友。”
薛慕见冯宗明目光灼灼打量自己,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忙推辞道:“都是虚名而已。男女有别,我对交朋友没有兴。”
冯宗明依然纠缠不放:“薛小姐是派人物,又何必为男女之别所局限。在下以为中国四万万人口男女参半,然而交际之情,除兄妹夫妇外,皆不敢言朋友,是以中国男女之分俨若两国,这实在太不合理了。昔日在下在北京游学,也曾交过几位女性朋友,但皆不脱脂粉习气,唯有薛小姐落落大方,学问渊博,在下最是景仰。”
薛慕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忙正容道:“下错了,当此大灾之年,我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募捐上,实在没有心思去交什么男女朋友。我还有事情要忙,告辞了。”
薛慕正要转身离去,却被冯宗明拉住了手,却听他急切道:“今日能遇到薛小姐也是难得的缘分,还望薛小姐体谅在下渴慕之情,彼此以朋友相处吧。”说完,便上前一步,想要拉住薛慕另一只手。
薛慕对此人厌恶到极点,想要甩开她的手,却被他紧紧抓住不放,只听他继续劝道:“薛小姐既然在式学堂念书,应该知道泰西礼俗,男女一相见,便可通报姓名彼此通信交往,合则留,不合则去,薛小姐既然效慕欧风,又何必在乎瓜田李下之嫌。”
薛慕提高了声音道:“男女交友原要两厢情愿,下如此纠缠,我也有拒绝的自由。此处离大路不远,下再不放手,我就要喊人了。”
冯宗明这才悻悻地放开手,薛慕连荷兰水也顾不上买,直接快步走回募捐的摊子上,张清远好奇问:“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你买的荷兰水呢?”
薛慕竭力驱散脑中不愉快的回忆,敷衍道:“突然又不渴了,时候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薛慕本以为这件荒唐事已经结束了,谁知第二天上午,教工匆匆来到宿舍,笑笑道:“薛小姐,有你的一封信。”
薛慕一眼看到那信上署名冯宗明,心中涌上一股怒火,等教工一离开,便把那封信扔进了垃圾桶。
张清远好奇问:“修文,你怎么看都不看就把信扔了?”
薛慕大致解释了一下昨天生的事,冷笑道:“不过是轻浮浪荡子罢了,想来那信里也没什么好话。”
张清远笑笑道:“我也讨厌他这样死缠烂打,可是我真的挺好奇这信上写了什么。”
薛慕瞪了她一眼闷声道:“好奇你自己去看,这种人能写出什么好文章不成?”
张清远得到薛慕的许可,从垃圾桶里把信翻出来细看,看着看着突然笑了:“修文,要不要我念给你听,真是绝妙好辞。”
薛慕冷笑,张清远索性念出声来:“识君将有一载,清风朗月,我劳如何?胡图天假之缘!情之所钟,正在吾辈,私心庆幸,曷维其已。”
“酸腐之极,我又什么时候认识他了?还天假其缘,如今天降灾涝、民不聊生,他这么说,简直毫无心肝!”
张清远表示赞同,接着念道:“今者南方风气大开,灿灿自由之花,遍生于女界。务本女学汇聚上海名门闺秀,女士求学于此,其学问可知,昨日得瞻仰风姿,落落高雅如君者,百难寻一。”
念到这里,张清远忍不住笑了:“他说修文落落高雅,这话倒是没错。”
薛慕冷冷道:“如今式学堂的人动辄把自由二字放在嘴边,岂不知罗兰夫人曾说过:自由自由,多少罪恶假汝而生。像冯宗明这样的人,不过假自由之名,行调戏之事罢了。”
张清远点点头接着往下念:“鄙人落拓青衫,滋愧巾帼。岂敢自居轻薄,遣郑风芍药之思;何当共守文明,寄秋水蒹葭之慕。暑假将毕,学校定章,已将开学。此后唯有星期一日,可图良晤。然上海为尘俗之区,求稍古雅之地,或者雨花旁,相与畅谈,良可乐也。不则鱼雁往还,时吐金玉;青鸟有人,当无误落。幸勿鄙吝,至以为祷。”
薛慕忍不住痛斥:“简直一派胡言。明明昨日当众调戏,他还有脸说共守文明。他这封信言语佻薄,明显是在勾引良家妇女。此时他若在,我一定把信甩到他脸上。”
张清远劝了薛慕几句,又问道:“既然出了这样的事,修文明天还有心情去募捐吗?”
薛慕略一沉吟慨然道:“当然要去,募捐是大事,不能为了一个登徒子搅乱心情。”
接下来的几天,薛慕依旧跟随众人一起募捐,她绝不单独行动,倒也没出什么意外。七月二十五是活动最后一天,学校过几日就要开学了。薛兆如今也准备考法政学堂,薛慕放心不下弟弟的功课,便趁机回家看看。
棋盘街离薛府不远,薛慕并没有叫车,打算徒步走回去。有一条冷僻的巷子是到薛府的必经之路,薛慕刚刚走进那条巷子,却现冯宗明在尾随自己。
薛慕暗暗恼火自己运气不好,冯宗明很快靠近她笑道:“这么巧,又碰到薛小姐了。前些日子我给薛小姐去信,却一直得不到答复,这几天真是寝食难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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