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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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至谷底风口时分,呼啸而过的罡风带着巨大的冲击力,刮得莫愁一人一马连连后退。莫愁用袍子半覆这脸,双腿着力,握紧缰绳,尽可能让马儿不向后退缩。
凛冽如刀的空气里开始夹杂着湿润的水汽,黑云翻滚凝聚着,如压城的铁马冰河,黯淡的天光透不过一丝气力来。
怕是要下雪了。
莫愁顾不得其他,驱马一路向北挺进,小脸被被风呲得通红,却又抵不过她双眸中如血的妖艳。
已经耽搁两天了,如果头七之前请不到萨满,今生都再也见不到大夫人了。
不过半日的光景,莫愁的袍子就被雨夹雪打得湿透了,手指脚趾都冻得回不了弯,一方面透入骨髓的湿冷让莫愁的新伤旧疤隐隐作痛,另一方面长途跋涉的颠簸让莫愁又周身血液奔涌不停。
一具驱壳,冰火两重天。
山路因为雨雪的原因愈发泥泞,潮湿的冻土上覆着一层白霜,马蹄子也跟着打了滑。任莫愁如何催促,□□坐骑都开始不听使唤起来。
好在还在向前行进,只是速度减了大半。
雪越下越大,狂风也愈发放肆起来。乌云遮天蔽日,辨不得准确的时辰,只能大约估摸着已过晌午。天黑前如果找不到村庄落脚,很可能被积雪困住,动弹不得了。
莫愁扭动着冻僵了的四肢,像有寒冰浇筑的盔甲扣住她的全身一般,僵直发硬,吱吱扭扭不甚灵活。白嫩的小手上,骨节都已经被冻成粉红色,莫愁随着马的跃动而颠簸,呼出的白气在长长的睫毛上凝成一连串剔透的冰镜。
莫愁一度以为,自己被冻哭了。
这个时候,最应该的就是心无旁骛地赶路。可莽莽天地,一人彳亍之时,总免不了一番胡思乱想的神游太虚。
千百年来没日没夜的讨生活,风餐露宿,疲于奔命,这点辛苦,算得了什么?可这几年生活在裘府,裘家人都把她当做心头肉似的看待,衣来伸手饭来张口,锦衣玉食的惯了,竟也不自知地自视娇嫩起来了。
如今倏忽间遭逢大乱,陡然失去荫怙,方知道这几年富贵无极的安乐生活,竟然如偷来的一般。
她活了这么久,看过了沧海桑田,早知道凡人朝生暮死,不过转瞬之间,可她却被安乐乡冲昏了头脑,竟以为这悬丝坠器的疼爱与庇护,可以是永远的。
这一天本就应当是意料之中的,或早或晚,可却依然仓促得让她措手不及。
前世今生,杂乱无章地交织着。她仿若看见年少的裘如玉在自己面前怯怯的表情,她仿若看见裘夫人搂着自己时慈祥的神色。时间对于莫愁而言是没有意义的,可周遭来了又走的人,得了又失的爱,无时无刻不在敲打着莫愁,你不过也就是个凡夫俗子。
莫愁晃了晃脑袋,还没到悲春伤秋的时候。她自己不会御剑飞行,□□的马儿也不是什么千里良驹。倘若真的被困大学之中,她是死不了的,可马就不好说了。
误了时辰,终归是功亏一篑了。
事实证明,老天爷虽然不能奈她这个瞎家雀何,却也不会轻饶了她。一冬天也没下过什么大雪,能在今天这个当口鹅毛卷地,莫愁就应该知道,这命运要和她彻彻底底翻脸了。
莫愁行进至谷中一处背阴处,她扭动着僵直的周身下了马,准备吃口干粮,歇一歇。她靠在干秃的合抱之木下蹲坐着,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白面烙饼,就着雪水,硬生生噎了进去。
一瞬间,莫愁想起了四年前,也是这样遮天蔽日的大雪,村里那个叫二狗的大男孩把自己的白面馒头分给她一半。也恰是那一日,今生的莫愁又一次见到了裘如玉一家人。
莫愁也曾聊以□□,倘若当日她没有在雪夜的山魈口中救下冻僵了的裘氏一家,他们不也早就死了么?如今他们偷得了几年浮生,也算是侥幸了。
可人生就是没有如果。否则最恰当的比喻,应当是不生到这世上来,不就没有死了么?
就在这时,莫愁身侧的马驹开始暴躁不安,莫愁机警地站起身,环视着白茫茫如混沌的世界。周遭风声鹤唳,雪片如浓烟一般翻滚着,风雪夹杂着,如同陀螺一般,席卷得天地蒙昧不堪。
莫愁被风刀霜剑逼得睁不开眼睛,罡风的呼号也也掩盖了天地间所有的声音。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攀爬上莫愁的脊背,她暗自忖度着,不至于这么倒霉吧,附近有狼群?
你看,老天何曾放过她呢?
野兽的咆哮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此方起,彼处伏,错落有致地应和成一曲《十面埋伏》。
莫愁赶紧上马,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可恰在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影率先窜到了马前,透过厚重的风雪,依然能看到一头青面獠牙的饿狼,正凶狠地紧盯着这一人一马。
莫愁抄起马鞍一侧的连发弩,还未及瞄准,就感觉身下一阵剧烈的晃动。
马儿对于恐惧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这毫无城府也毫无魄力的老兄,白瞎了它浓黑俊美的鬃毛和一身结实的肌肉,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货色。
在两军对峙还未有任何攻势的情况下,坐骑率先耐不住性子了,莫愁感觉尴尬得一阵肝疼。它嘶鸣着上下乱窜,仗着一身腱子肉的优势,一跃而起,把莫愁成功地掀飞在地。
莫愁咬着牙扭动着错位的骨节,暗骂道,你要有这般能耐,跟那群狼使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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