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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只听房相扬声嗳——了一下,摆摆手道,“今日只有宾客,而无僚属,诸位莫要因房某的到来而拘束。这里并非中书省,你我又皆为永阳公主的客,不必礼节繁重。”
那头忽然有叫好的声音,原是方才伎人舞毕,想来定是精彩至极。房相如颔首,亦微笑着随着旁人击掌,称“好”,大有随遇而安的意思。
几位书令主事闻声,这才敢抬头虚看向宰相,见他抬广袖自行斟酒饮之,又抬头认真观宴,颇有几分欲久坐于此的想法,实在与他平日不苟言笑的样子大相庭径。
有殷切者复礼,道,“房相乃国宰,怎可做末座?在下实在是忧心,不如房相移步,去上坐观赏吧!”
那几个人一听,连忙应和起来,说正是正是,纷纷要唤来内侍为宰相换座。
房相如却淡淡地推辞掉了,“今日算房某迟了,此时再换座,怕是要惊了公主仪驾,更扫了旁人的兴致。房这个位置刚好,都看得到,诸位归座吧。”
说什么忧心?恐怕是他坐在这里,叫他们不敢尽兴吧。
其实他倒也不是不分场合的人。中书省里他一向严苛于人,可出了殿,自然也不会手伸得那样长。更何况,那几位都是年轻人,刚及弱冠的模样,何必和他们在此时较真。
说起来他为何来,不过是替窦楦过来撑撑场面。窦尚书是大忙人,不得空赴贵主宴席,他只是替好友跑一趟而已,说到底也是公事。
虽然……他叫窦楦交出来他那份请柬的时候的确花了不少功夫,也费了点口舌,不过门口的内侍不大识字,好在认得他房相如这张脸,也没多想就赶紧请他入内了。
房相如微微伸着脖子,放眼去寻崔侍中的影子,可惜人多,实在看不见。不过此宴还真是热闹,满目绯青银绿,皆是达官子弟,有好几位眼熟的青年郎君都在其中,其父皆是三省的朝臣,大概是一同被邀请而来的。
想要融入年轻人的局,就要学会变通,这时候就不必做什么侃然正色的样子,免得不合时宜。
他想到这,忽然觉得参加她的花宴也没什么难。年轻人多怎么了,他又不是没年轻过。要通权达变,要顺天应时,这和做官一个道理。
所以房相如暗暗对自己点头,抒怀一笑,又看向台中的舞者,然后击掌称赞“甚美”,对一旁的僚属聊侃起来,“那想必是羯鼓吧?乃八音之首。记得这一曲《柘枝》,出自西域石国,昭武九国是前朝事了。柘枝初出鼓声招,回雪飘飖转蓬舞。公主竟请来了柘枝伎,难得,难得。”
也不知今日怎么了,房相似乎话有点多,不过也随和不少。虽然是闲聊,可内容之一二还如平日给他们评古论今似的,有几分传业解惑的味道。
几人面面相觑,又不好多言,只得连连陪笑,称房相博学广闻,可肚子里又没那么多东西,一时间接不上话,只好请房相品尝佳果。
宰相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不一样了。宴会上的攀今掉古已经过时,孩子们早就没那个耐心研习史书了。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太平之世里,这种花宴上写诗斗文才是该做的,要不然,就是偷偷议论如何与公主攀谈几句话,以窥天姿。
可房相如不了解,依旧按自己的性子正襟危坐于末座,腰身习惯性地挺得笔直,宛如冬松。深绯色的襕衫朝服还没来得及换,坐在这里倒显得更亮眼。
有去了趟厕床返宴的人,从末尾溜回席中,瞥见末座的房相如,大吃一惊,纷纷鞠袖恭敬,探声问,“房相也来了?为何坐于此处?我等心惶啊……”
几个人一行礼,引得旁人也侧目过来,见果真是宰相大驾光临,哪里还敢坐得住,三三两两地都溜到末座那头,毕恭毕敬地招呼去了。
人头攒动得太多,台上的人就看得一清二楚。
珠帘后,漱鸢皱眉不解,偏头问道,“那边何事?为何有些骚乱?叫人去看看。”
她今日梳了双环望仙髻,又插了对簪、对钗,鬓边斜插花胜,髻中戴了小花轴。
簪钗是金银或玉制的,双环髻又繁琐,所以更显得她脖子修长,顶着满头沉甸甸的繁错的美丽,连侧头说话的时候都需要小心翼翼,整个身子微微倾过去,视之更为典雅从容。
视线放过去,见人群中有一人颇为醒目,她扬眉疑惑,虽然看不清脸,但窥身姿倒是不错,潇潇然有魏晋之遗风。
她微微轻颔首,道,“人群中那人是谁?将他叫过来,给我瞧瞧。”
幼蓉还未迈出步子,就有内侍垂身走上前来,报,“公主,房相来了。”
她正预备饮茶,听了之后有些错愕,“哦?他怎么来啦?”,这倒是没想到,再仔细看过去,待那人转过脸来,才发现真的是他。
内侍敏锐,闻声不对,复多嘴道,“不是公主邀请房相的吗?”
她内心雀跃地轻笑,她当然是没请他。至于宰相是怎么进来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该给脸面的时候还是要给的,她不是恩将仇报的小人,就算他三番五次地婉拒,可她还是要留他几分尊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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