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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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下唇:“当然不是。我又不是傻子,你那时候看我的眼神,我不会看错。”
那时候的眼神,呵呵。那时候她手忙脚乱地追一支铅笔,一直追到他脚下,抬头朝他尴尬地笑了笑。他就在那一刻冲动地答应了她的要求。
面对她勇敢的直视,他不得不说真话:“你那时候的样子,和我的前女友有一点点象。”
“哪里?”她执意地问,泪光浮上双眼。
“笑起来有酒窝。”
“还有呢?”
“没有了。”他觉得连对自己都不曾这样坦白过。就这样,就那么一丁点的影子,让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如果当时她所求并非采访而是其他,不知他是否也会头脑一热,一概应下。
她顿了顿,才说:“她是个幸运的姑娘,你一定很爱她,是不是?”
中文真是种奇妙的语言,最擅长含糊其辞。这样一个问题,可以指过去,可以指现在,也可以指将来。他不知该怎样作答,只好陈述一个事实:“我们分手很久了。”
她却象已经得到了回答,微微点了点头,停了片刻说:“我明白了。”初夏的清晨,路边的大枫树拖着长长的影子。她在十字路口转身离开,甩着马尾辫,顺着林荫道缓缓往回跑,跑了几步又转回头,朝他挥了挥手,破涕而笑,说:“再见,我不会再来了。”
这就是他的艳遇,最后无疾而终。但他万万没有料到,能在旧金山再次见到颂颂。
这些年新产品发布会他也主持了多次,早就驾轻就熟。讲产品和技术他不打草稿也可以讲十个小时不停顿,但面对一知半解的媒体,要有惊喜效应,也要有插科打诨,有一点个人经历,往往能拉近和听众的距离。最后到了提问环节,有会议厅最后面的听众提问,他才看到一个人影站在门边,随着他的视线即刻转过身去,瞬间消失在大门后面。
即使是那转瞬即逝的半秒钟,他立刻认出那是谁。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口气差一点噎住自己,回过神来立刻说:“下面的提问,就请技术开发部门和市场部的负责人为大家解答。”
颂颂的事这些年他常常听说一些,重光网络和范羽的官司,他也知道详情。重光网络和M公司正式签订了合作协议,重光的首席执行官上一次来美国,他们专门谈到过专利的事。纠纷最后私了了,重光撤销了对范羽的起诉,而范羽把自己公司所有的股份以极低的价格转让给了重光,算得上净身出户。重光的执行总裁说:“这样了结对大家都好,我们反正得到了经济补偿,就当范羽这些年免费给我们打工。还是不闹上法庭的好,毕竟要花大笔律师费。我们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专利转让书的原件,只有你发给我们的一张照片。而鲁教授的女儿又站在范羽那边,如果她出面证明鲁教授死前就有意把专利转让给范羽,我们也得不到什么补偿。”
他追问:“鲁颂颂愿意为范羽作证?”
执行总裁说:“是啊,鲁颂颂还专门在律师陪同下和我们见了面。”
他觉得难以理解:“如果这样,范羽也该知道你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必同意转让股份?”
执行总裁挠头:“这个我也奇怪,也许还是怕我们去公安局报案。他那份协议上的签字确实是伪造的,就算我们不能证明鲁教授身前把专利签给了我们,如果要告他个刑事案件,他一个伪造签名,合同诈骗的罪名总是逃不掉的。”
他觉得更象是颂颂和范羽达成的协议,她帮他脱罪,只要他把非法所得还给别人。这就是她所谓的公正交代,所有对她本人的伤害都可以不记,她给予了她大师兄最大的宽容。
“那范羽呢?”他良久才追问,“现在做什么?还在H城?”
那位执行总裁“嗤”了一声:“据说他去了加拿大,求他老婆复合,好象是在他老丈人的公司里谋了个不大不小的职位。”
他回去让呆呆兽查范羽的近况,说:“呆呆兽,关注所有和范羽及新宇开发有关的新闻。”呆呆兽果然返回一条信息:“范羽,新宇开发前首席执行官,现任华粤投资IT投资部经理。”
有那么一刻,他心里一沉。他不知道颂颂的想法,她似乎轻易原谅了范羽所有的错,而范羽毫不犹豫地重新投回丁家的怀抱,不知她有没有伤心过。
但他知道她永远有向前看的勇气。有人给那位徐师兄的公司投了为数不少的一笔资金,他猜想就是颂颂自己。她所得的分手费用在她喜欢的事上,也算物尽其能。如今她和徐师兄的传媒公司越做越大,专门推广国外的优良纪录片,业界很有口碑。当然,象他们那样的非盈利性机构,全靠不多的收入和社会捐款,曾经也有两度,实体经济不太好的时候,公司陷入些经济上的困境。徐良最终都及时找到了投资人度过难关,现在公司已经进入自给自足的阶段。至于颂颂个人,还常常受邀为出版社译稿,已经出版过几本译作,有一首诗作还得了奖。
他常常想,她的原谅他不敢奢望,只要她过得平安喜乐就好。他也时常想到她那时候的话,我不打算怨恨任何人,但希望我们以后不必再见。何小姐觉得颂颂是个幸运的姑娘,她哪里知道,遇见他是颂颂此生最大的灾难。所以颂颂的话是那样在情在理,分手也许不是谁的错,只是有时候在一起并不是最好的安排。
那么他呢?象当初一样,保持距离,远远关心就好。
可是那天晚上,他没拗过自己,还是去了机场。旧金山之夜,几个同来的同事都各有活动,他原定了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回西雅图,被他改签到当天晚上。
分手的时候颂颂说,她今晚的航班回H城。从旧金山飞中国的班次不多,晚上起飞的更少。他自己的航班还早,于是去国际出发看了看。
极目四望,候机厅里人山人海。刚刚一架大溪地的航班到港,到处都是腆着大肚子穿花衬衫带大花环的中年人。越过人群,他的目光在H城航班的登机口搜寻。一大群少年男女,象是什么夏令营的参加者。几对老年夫妇,还有几个中年人,并没有颂颂的影子。离开始登机只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了,或许她搭乘的并不是这个航班,也或许说今晚离开,不过是她的托词。
其实他并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难道要向记者们学习死缠烂打?想来只会招人讨厌。深吸一口气,他顺着人群往回走。路过前往洗手间的通道,他才远远在洗手间门口看到熟悉的侧影。
初夏的旧金山还很冷,头顶的通风道呼呼地吹着冷气。颂颂蹲在一个小男孩的面前,身穿一件戴帽兜的风衣,长发束在脑后,露出纤细莹白的脖子,灯光下耳边一闪一闪,大概是戴着耳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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