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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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狂风呼啸,室内却更显静谧,只有厨房不断传来叮叮当当的锅勺撞击声。
我看着徐万里,他也看着我,足足对视了十几秒,然后同时摇头苦笑。
突然,徐万里“嘿”了一声,猛拍椅子扶手,好像想起什么事。他小声说了句“跟我来”,起身抓住我的手,拄着拐杖,快步走进书房。
那间书房面积不大,也就五六平方米,靠东墙却立着一个非常巨大的木头书架,直顶天花板,几乎遮住了整面墙,四层挡板上,排放着各式书籍,塞得满满当当的。其余三面墙壁,则悬挂着一幅幅的水墨画作。
徐万里在书架前站定,反手把拐杖递给我,慢慢地弯下腰,伸手拉开最下层的柜门,从里面抱出一大摞薄薄的小册子,回身轻轻地放在写字台上。
我扫了一眼,发现那是普通的日记本,塑料封皮红红绿绿,十分破旧,落满了厚厚的积尘。印花图案或为花朵,或为人像,都是那种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土到掉渣的造型。内页卷边泛黄,脏兮兮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
徐万里抽出最下面的那一本,用衣袖抹去尘土,坐在椅子上,指端蘸着唾沫,逐页慢慢地翻看。他偶尔停顿沉思,眉头牵扯抽动,眼神游移不定,仿佛在回忆当年的往事。
我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不知道他的用意。
很久,徐万里耸了耸肩,好像突然醒过神,起身急急掩上门,回来指着那个日记本,一字一顿地说:“没几天,创作组带我们这些人去苏联进行考察,英石和我住在一个房间,我……我记下了他每晚说的梦话……”
“梦话!什么梦话?”我心里犯疑,原以为是多么惊人的秘密,怎么又扯到了梦话,难道舅舅在梦中透露过什么隐情?
徐万里目光深沉,慢慢地点了点头,把日记本递到我手里,说:“这是英石那些晚上的全部梦话,我一个字都没敢漏,你好好看看吧。”
我捧着那个日记本,看到封皮表面沾着淡淡水渍,在一点点地蒸发消失,那是徐万里手里的汗。我嗓子眼开始发涩,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张,似乎只要翻开日记,谜题的答案就要呼之欲出了。
我努力定了定神,打开日记本,在徐万里的指点下,迅速翻过前面部分,因为那一部分全是平淡的、没有故事的随行过程,一直翻到抵达苏联的那一天。
根据解放军总政治部的要求,当年全景画创作组曾在前苏联的莫斯科、伏尔加格勒两地考察一个月,那部分日记不多不少,正好是30篇,其中记录舅舅梦话的有13篇之多。
日记由墨蓝色钢笔水写成,因为年深日久,褪色非常严重,字迹更是潦草凌乱,甚至上下错行脱漏,十分难以辨认。徐万里小声告诉我,这是因为时常在深夜书写的缘故。
听到他深更半夜还起床写日记,我立刻意识到这里面记载的东西肯定非比寻常,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带动书页哗哗抖动。我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凝神缓缓翻看着。
那些文字支离破碎,语序混乱,完全没有任何逻辑可言,通篇都是“他们还在……”“他们看着……”“他们为什么……”等等,只有主语,没有谓语,也不知道到底要讲些什么。
看着看着,我突然发现,每篇日记中又夹杂着同样一个词汇——金子。
二十多年前的日记中,通篇都是不知所云的文字,如果说那是舅舅睡梦中的呓语,可为什么会出现这么多的“金子”呢?我立刻粗略地统计一下,十三篇日记中总共出现了四十二次金子,莫非这就是其中的古怪?
听我发问,徐万里眼睛亮了亮,指着那日记本,用力点点头,轻声告诉我,当时他也以为自己听差了,曾一再仔细倾听,确实是金子。尤其是连续十三个夜晚,根本不可能是误听。而且每次提到这个词,舅舅在睡梦中的语调立即变得高亢凄厉,浑身剧烈颤抖,甚至哽咽哭泣,似乎受到了极度的惊吓。不过……
话到此处,徐万里突然顿住,嘴唇嚅动了几下,拳头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反复多次,指节嘎嘎作响,呼吸也越发急促起来。
“不过什么?徐老。”看到他这怪异的表现,我心头紧缩,立刻追问了一句。
徐万里稍作犹豫,指头捻动书页,快速翻到第十三篇日记,指端移到结尾处,“不过在这里,你舅舅总算说了一句相对完整的话。”
我赶紧低头看去,果然,在那篇日记结尾处,清楚地写着:“他们一定会出来的,一定会出来的……”
我皱了皱眉,说:“徐老,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会出来?”徐万里摇了摇头,说:“不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听英石说梦话,以后就再也没听到过。”
出来!他们要从哪里出来呢?我在心底画了个问号!
看完那十三篇日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门缝间飘来了诱人的饭菜香味。我慢慢合上日记本,半天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却急剧地翻涌着。
舅舅睡梦中的只言片语,朦朦胧胧让我想到了一些什么。结合最初调查的种种迹象分析,舅舅应该是在锦州采风时,在古塔或者大广济寺中,发现了某个秘密,其中涉及金子。所谓的“他们”,或许是另外一些知情人。可什么叫“他们一定会出来的”,就有些难以猜测了,难道那些人一直待在古塔里面?
想到这里,我后背猛地涌起一股寒意,身子哆嗦起来,呼吸也有些困难,千年古塔的内部,莫非囚禁着某些人?
不可能!我使劲捏了下大腿,强行压住这个怪念头。同时,却又感到万分困惑,舅舅始终没有提及红木板和文身,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暂时抛下这些荒唐念头,我又问徐万里,当年参与创作全景画,来自沈阳方面的画家还有哪些人。
徐万里捋着胡子,两眼望向天花板,稍作思索,慢慢地告诉我,连他在内,一共有十四人,都是鲁美的老教授。不过二十多年过去,大部分人都已经离世,还有两个去了国外,早已失去联系,估计也该作古了。自己能撑到今天,也算是命硬吧。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子泄了气,心头万般沉重,看来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在徐万里家中吃过晚饭,我跟他又谈了许久,也没聊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看老人神情倦怠,有些支撑不住,我嘱咐他保重身体,然后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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