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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释月嗤笑,他无奈一摇头,细看释月样貌,笑道:“你倒似个江临碧水里养出来的,可你那郎君我就瞧不出了,他高头大马,虎背蜂腰,像是北江人氏,但瞧五官又觉有些东泰水土养出来的气韵,只是过分深邃了些,更像是掺了点西边的胡人血统。”
“他身世不清,自己也不知道,是个串儿。”释月说得随意,引得老头又大笑起来。
“江临是个好地方,小船摇橹,柳条桃花,出门就是河,抬脚就是桥。”老头闭了闭眼,似在回忆着什么,但片刻后又睁开眸子,苦了脸道:“可你不知,那潮气毁了我多少书册,唉,也是我自己家贫,有点银子都买书了,哪有银子买熏炭呐,最后是气不过,拉着一车子书索性往栓春台来了,就图这份干!”
“可太干不是会裂吗?”释月拎起书脊抖了抖,倒不觉得很脆。
“城外那么大一个红崖湖,那么长一条黄带河,你给忘了?否则栓春台在这黄沙地上能养得住这么些人?”老头挤了挤眼,一副运筹帷幄的自得神色。
正此时,外头忽有人叫道:“舒公子又得佳句了!”
老头一下从书堆里坐起来,对释月道:“听听,这舒公子倒是有过几句好诗的。”
“初夏夜饮归,桨动蟪蛄鸣。山光缓西沉,池月又东上。荷叶小桥横,修竹风声乱。吾庐何处是?灯火小窗里。”
一诗吟罢,在众人叫好声中,释月和老头没说话,过了会子,她道:“尚可,只是写在栓春台,情与景不符。”
老头才回神,也跟着点点头,又有些困惑地说:“这舒公子莫不是江临人氏?这诗中所描绘的,近似我家乡景致。”
“可能是游历过。”释月道。
“也对。”老头又重躺回书堆里去了,随便抓了本书看起来,道:“今儿不收赁书费了,叫你郎君做个油旋与我吃,怎样?”
说着腹中轰鸣声起,释月笑道:“前几日不是有人出价,要买那套《六陵纪事》吗?”
“嗐,卖书得是我死了以后得事了,肯往借人一览就不错了。”老头大惊小怪地叫嚷着。
释月捡了块石头丢自家院里,又喊了句,“方稷玄,做个夹肉的油旋来。”
“你这蚊子声,他听得见吗?”老头有些信不过,打着释月,抬脸就见几个书生来找书。
他们都是茶馆诗会的常客,消息流通,于是老头就顺嘴问起这位风头正劲的舒公子。
说起来,舒公子乃冀州府人氏,也是书法名家舒逸的小公子,名为舒君誉。
“舒君誉?凭这名字就该得个一官半职,怎么不走科举的路数?”老头不解地问。
那几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他类比起前朝的诗圣诗神,诗仙诗鬼了,说什么这几位也是仕途坎坷,流芳千古的,倒是挺敢攀扯的。
“当然是考不上了,难道是不想吗?”摇摇欲坠的书架子下,忽然凉飕飕地冒出一句来。
第32章酸梅汤和甑糕
◎浇淋而下的桃杏汁,木桶里打着晃的酸梅汤有种黏壁的之感,释月要了一碗,店家就用铁锥凿冰落进大白瓷碗里,再舀一勺乌红梅子汤。◎
众人皱眉探颈望去,就见到半幅裙踞如莲花般散在几摞书上,再望上看,就见膝头摊着一本卷页黄的书,那女子的面孔掩在书山的影子里,鼻唇和下巴被浮光隐隐勾勒出,是个佳人。
“你,”原本替舒君誉感到冒犯而恼怒的书生不由自主地低下声去,既被释月的样貌惊艳,又更因为她是女子,更露出点不屑轻蔑之态来,“你懂个什么呀?倒也识字?可是念过一本三字经,半本千字文?难得了!瞧的是什么书?可有不懂的字?”
这好为人师的劲儿一涌上来就压不住,哪怕只是个才疏学浅的酸书生。
这人瘦而矮,像根短棍,刚好挡了一束光,虽不碍着释月看书,但她翻过一页纸,道:“干你屁事,可是姓舒的狗?那就别在我这叫唤,自去他院里守门。”
踩着释月这话的尾音,就听蠹老头故意声高,笑呵呵地说:“方郎君来了?唉唉,我这腿脚不好,劳烦你送这一趟了。没想到你娘子隔这么远唤一声你就听见了,多谢,多谢,呦,夹肉的?嗯,猪头肉?可美死我老头了。”
被个小小女子折辱多么叫人恼恨,几个书生恶着脸一扭头,见了她这铁塔般的郎君,也是奇了,心里这口怎么也压不下去气就这么平了。
释月觉得好笑极了,把脚边选好的一堆书都推到方稷玄怀里,笑道:“怎么瞧见他就哑巴了?别怕,他这一身肉是虚的,骨头是脆的,心肠是软的,快,打他呀。”
蠹老头嚼着油旋,想劝释月别拱火,见好就收,可嘴里堵着说不出,又舍不得咽得太快,只一个劲冲方稷玄‘唔唔唔’。
“我们只是不想同你一个小小女子计较!”
“女子娇小身姿亦有美态,不像你个直上直下的三寸丁,一张嘴通了谷道,真是浪费粮食。”
“你个女子好不要脸,”矮瘦子气得脸白,又冲方稷玄道:“瞧你也是英雄气魄,怎么娶这么个女子?我来教你!娶妻要求德言工貌,她口出这般难听放荡的言语,显然德行有亏,撩着个铺子不守着,想来妇工从无,莫不是只看得上这张面皮?那同妓子有何……
释月始终面带笑意,倒是方稷玄神色愈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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