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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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偶然间现了喜子叔的秘密,刘义回城的时候就要去追踪偷窥一番。两人会面的次数并不频繁,刘义每年碰上的时候少之又少,可再少也有瞎猫碰上死耗子的时候,几年下来,刘义还是听到了两人很多的事情,看到了两人赤裸相缠,放浪形骸的古怪画面,无不叫人惊案惊奇,比电影院放的电影还好看。刘义看上了瘾,熟门熟路的,没失过一次手,叫两人现,直到那一晚的到来。
那一晚上乌漆麻黑的,伸手不见五指。喜子叔进了小院,两人边脱衣裳边说话,王桂芝说“你要的东西,我给你拿来了,这东西能有个甚用项,就是叫人知道了,还能反了天。”喜子说“拿来就行了。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早些不算计,过后一场空。世事无常,哪有个准。你做甚事情也小心些,小心驶得万年船,别太张狂。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王桂芝说“就你话多,赶紧的。”两人纠缠着欢好许久,喜子突然一激灵“坏了,有个事儿忘了,说好要去主任那儿汇报个事情的,我得赶紧走。”王桂芝慵懒地说“去吧,去吧,就你事儿多。”喜子匆忙穿戴好出了门,赶紧快步往大街上走,王桂芝不紧不慢又睡了一会儿才穿戴齐整出门。刘义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缩着身子一声不敢吭,直到小院重新陷入黑暗,没了动静,才打碎一扇窗户玻璃摸黑开窗进去。他不敢开灯,用手电筒照着在屋子里寻找有用的东西。一个公文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打开一看“委任状,这不就是置爹于死地的东西吗。”他又在屋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一番,只要是纸张,看也顾不上看,统统搜罗走,一共也没多少写字的纸张,都放进公文袋。他这次大摇大摆从大门走出去,敞着大门就快步朝巷子的另一个巷口走去,七绕八拐地上了大街,往家的方向走,不一会儿就隐入夜色之中,不见了人影。
喜子去了领导家,接受任务出了门,一时想起咋没拿文件袋。他顾不上回家,赶紧往小院走,也不管时候不早,已是黑天打洞的午夜时分。他一路打着手电,忙活撩乱,深一脚浅一脚往前急行,到了小院门口,瞅见大门开着,心里就是一激灵。进了院子,他往门上瞅,门锁得好好的,刚松了一口气,手电往窗户上一照“玻璃碎了,窗扇敞着。”他眼前一阵又一阵黑“这是进贼了,还是有人听门了。”他定了定神,翻窗进屋,里里外外、仔仔细细搜寻了一遍“文件袋不见了。”他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是她拿走了,还是被人偷走了。”他忐忑不安地回了家,一夜未眠。这一个星期过得无比煎熬,没睡过一个踏实觉,胡思乱想,左思右想,好的坏的想了一塌二堆,终竟没想出来个甚名堂。
好不容易到了周三晚上,他迫不及待地去了小院,见到大门开着,他赶紧进了小院,推开房门进去。王桂芝笑着说“想我了,来得这么早。”喜子焦急地问“你把文件袋拿回家了吗。”王桂芝心里一咯噔“没有啊,不是你走的时候拿走了吗。”喜子也急了“没有,那天忘拿了,坏了,叫人偷走了。”王桂芝不屑地说“偷了就偷了呗,就几张破纸,又没甚重要的。”喜子变眉失眼,脸色一阵白一阵红“你晓得个甚,那可是咱俩做的伪证。当初还不是你说上面有人要查刘林咋死的,怕不好交待,要定个铁板钉钉的罪状,我才伪造了这份委任状,还写了交待材料。后来,你又用这东西去害张申。说白了,这两人都是这份东西害死的。”王桂芝漫不经心说“那又如何,铁证如山,他们咋说都是黑五中类,能翻了天去。再说,都定的是畏罪自杀,自绝于人民。时过境迁,死无对证,真要翻案,又能如何。好啦好啦,别想这些烦心事了,把心放肚子里,没一丁点事情。真有甚事情,我来操心,你就放宽心吧。”喜子懊恼地说“也只好如此了。这个地方不安全了,咱还是换个地方吧。”王桂芝说“今儿个就算了,下周三下午,咱俩在莲花池的莲心亭见面再说。”喜子出去把里里外外仔细探查了一遍,把大门上好,屋门也上好,两人才放心脱光纠缠在一起。
这些年,乔兰每年都要抽空去草原上转一转,跟香玉拉拉话,跟娃娃们骑上马跑一跑。十几年下来,香玉渐渐显出了老态,不复往日的风采。
起初那几年,乔兰跑得比较勤,只要古力奇来镇北,天气晴好,家里没甚大事儿,她就叫上男人,引着娃娃们去草原上住几天,跟香玉聊聊陈年旧事,说说离人泪,人不寐那会儿的故事,跟古力奇一大家子相跟上去跑马放牧。娃娃们在一起很开心,尽情在草原上玩耍。后来古力奇来的少了,有了班车,乔兰就自个儿去找香玉。古力奇说“我们这儿也合作化了,如今牧场都归了生产大队,上头有人民公社管着。不咋做买卖,统购统销,由上头安排。我如今就是个放羊的,还好当初听你的,把羊都分了,牧场也分了,不然就没如今这安稳日子过了。听人说我爹那个烂赌鬼、瞎酒鬼败尽了家财,得病没人照应,早几年就死了。”香玉说“只要一家人在一搭平平稳稳过日子就好,也不求个甚,好日子、瞎日子都是过日子。世事难料,人心难测,简单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什么不好。兰子,你也想开些,回去多开解林子,那小子心太软,心太细,优柔寡断。如今天天讲些大道理,不要叫他跟人家杠上,没用还惹祸。自古祸从口出的事儿多了,想开些才好。”乔兰默不作声,良久才说“如今林子心灰意冷,整日借浇愁愁更愁,一天天魂不守舍,我回去慢慢开解吧。姨也多保重身子。”两人感情好得象亲姐妹,一见面就拉不完,晚上也睡在一搭。女人跟女人之间的感情真得很奇妙,两人境遇也很奇妙,心灵相通,一切就相通了,没有一丝滞碍。
在香玉这儿,乔兰可以放下一切,畅快地过活几天“既不用想那些琐碎难解的烦心事儿,也不用操心家里门外的破事儿,烂事儿,糟心事儿。偷得几日清闲,舒缓一下紧绷的神经。”别看她整日盘算打划如何好好过日子,如何在夹缝中讨生活,从容应对世间风雨,人心险恶,究竟是个多愁善感的女人,有自己的难肠、煎熬,还有许多不为人知,难以言表的百转心思。
刘林去世以后,生活安稳下来,眼瞅秋高气爽,正是草原上的游逛的好时节,乔兰跟强子商量,准备去看看香玉“听奇子说,他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已经时日无多了。”两人坐上班车,穿过沙漠,去了牧场。下了车,走了一段,搭上了辆前往古力奇所在生产大队的牛车,两人进了驻地。找到古力奇家定居的房子,推门一进屋就瞅见了盘坐在炕上呆坐的香玉。
香玉瞅见乔兰进来,立马心明眼亮起来,要下炕招呼。乔兰赶紧说“没乱动,你就乖乖在炕上坐着,别下来了。我叫强子找人去了,看谁在家。不管他们,我给你沏杯茶,好好喝口。”香玉没再挪动,招呼乔兰上炕,闲扯些最近生的事情“今年草情好,吃喝还是不愁的。这两天正是打草的时候,一大家子人都忙话着呢。不过瞅着也差不多了,就这两天就歇下来了。”乔兰喝了一口茶说“这次来没甚正事,就是想你了,来跟你呆上几天,扯些闲话。”
香玉笑了笑说“还是兰子你有心,怕我这几天孤得慌。最近我没事儿把过去的事情又过了一遍,真是老了,老是跟前的事情转头就忘,倒是那些成年烂谷子的事情记起来不少。你说小年那会儿在风尘中厮混跟如今坐炕上的生活哪个好活。”乔兰脱口而出“肯定是如今好活吗,不愁吃喝,儿孙满堂,不用看人的脸色,不用侍应人,还有人侍候着。”
香玉抬眼望了望窗户,指了指房顶说“我今儿个坐炕上想起小年那会儿记得的一副对子,寂寞寒窗空守寡,退还迷途返逍遥。初看这副对子就是叫人不守妇道学坏的,如今想来这对子深得很。你看,上联都是宝盖头,下联都是走字底。甚意思,就是说守着个再大的空房子,一复一日坐着也没甚意思,人们应该多出去走走,天天看不一样的风景,这才有意思。再一层意思,男人给女人盖了所好房子,金屋藏娇,那女人也就成了笼子里的金丝雀,失去了自由,失去了自我。出外头经风历雨,虽说吃苦受罪,可心是自由的,我就是我,不一样的我。世人唾骂也好,欺凌也罢,不行就挪个地方。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就是男人瞎编下的。你看杜十娘自赎自身,她又没一纸婚书,就是个自由身,那男人咋能把她卖了。杜十娘一心想嫁个白面书生,那会儿就是痴心妄想,迟早出问题。这都是那伙有忘想症的男人瞎编的,好象自个儿多有魅力似的,把个女人迷得五迷三道,倒贴要嫁给他,还要给他守节,投河而亡。男人们写这个故事,就是想告诉女人,你就是个物件,想挂哪儿就挂哪儿的物件,这就是指靠人的瞎处。你看如今的女子们也赚一份工分,家里谁养活谁还真不好说。女人们有了底气,说话声气都一样了。你看你家小强子多听婆姨的话,你家老强子多疼你。”
乔兰给香玉添了点儿茶水说“姨,时代变了,道道也变了。如今是有些人住上了亮堂房子,有些人关进了黑房子。人生在世,就该过好自个儿的日子,不要整天想着叫别人当牛做马,也不要给别人当牛做马。我看牛才真可怜,一辈子给人拉车耕地,最后还要被宰一刀,上了人的桌子,成了一道菜。人活一世,就不能当牛做马,人与人之间,就该互相尊重,甚事商商量量去办。人人都不要自以为是,放下身段,低调做人,低调做事。也要有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的勇气,不能任人欺凌。我要是杜十娘,就好好乖哄男人,乘他心存愧疚,心慌意乱,把他一脚踹到河里淹死他。女人就要保护好自己,哪能任男人为所欲为。那些女人就是些没脑子货,糊脑怂。就跟小强子说的那样,没文化,真可怕。姨,你看,你这一辈子,虽说传奇坎坷了些,可是脑子够用,有主见,有主意,能明白瞎好,最终得了善果。如今逍遥散蛋在炕头上尽管坐,谁敢欺负你,有多少人为你去拼命。人长得要栓整,做人做事更要栓整,人才会念着你的好,把你当人看,当神敬。”
两人正拉着,古力奇跟强子推门进来,奇子说“妗子,饭好了,咱就在这儿吃吧,就咱四个,好好拉拉话,我跟叔叔喝几杯,你可不要挡着。”乔兰笑着说“奇子,会说话了,当上了支书,有派头了。”奇子挠了挠头说“还不是去了几趟乔家庄,跟继业学下的呗。回来我就现学现卖,照猫画虎,想办法应付长头下来的人,尽量叫队里的人混个肚儿圆,不要出人命。大家伙儿看我给队里谋了不少好处,挡了不少灾,就把那个不成事的坏怂赶下了台。乡革委会如今乱成了一锅粥,我装疯卖傻去乡上演了一出悲情大戏,把这伙人乖哄来,好吃好喝好招待,回去两下就了个任命文件。”
乔兰调侃地说“奇子,你会下棋了,走一步看三步,看人下菜碟,出息了。”把手抓羊肉、奶茶、熟米、沙盖菜摆好,奇子婆姨打了个招呼,就去招呼孙子们吃喝去了。四人边吃边喝,三人尽量跟香玉说点儿有趣高兴的事情,省得惹老人家心烦老惦记。古力奇跟强子畅开喝了个够,乔兰也跟着喝了几杯,兴致上来还拿来马头琴拉了段赛马,唱了几个草原歌,亮亮嗓子“人老了,嗓子都硬了,这会儿畅快了,快憋死了。”香玉开心得笑不拢嘴“兰子还是这么能行,能拉会唱,就会逗姨开心。”
在草原了呆了几天,两口子早上到草原上骑骑马,中午跟香玉拉拉话,晚上去古力奇的儿孙家,相熟的牧人家串串门,听牧人们说说笑笑,瞅瞅不一样的烟火,拉拉不一样的话题,在相对陌生的地方,感受一下人间尚存的温暖,不设防的随意,放松放松紧绷的神经。
在香玉的千安万顿,奇子的再三挽留中,两人告别了草原,回到那个冷漠冰凉的地方。“毕竟那是家所在的地方,哪怕再冰冷也是个家,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乔兰昂着头走过街道,穿过小巷,任多少异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无所畏惧,坦然而行,坚定地一步一个脚印,向家的方向走向。
没过多长时间,古力奇穿着孝衣上门来了,乔兰一见眼泪就不由自主刷刷地流了下来,身子一软就要倒在地上。古力奇急步上前,赶紧扶住妗子,把她搀进屋扶上炕。乔兰说“义子刚回来,在他屋子里,叫他去把强子找回来再说。”古力奇跟表弟学说了一遍家里的事情,刘义赶紧出门叫强子叔回家。强子一听赶紧给农场叫了个电话,叫小强子跟月月回来一趟。天快黑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坐上家具厂的大卡车,去了古力奇家。正值夏天,晚上赶路也不冷,就是车开得比较慢,午夜时分才到地方。
一大家子人祭奠过香玉,吃了口饭,古力奇把前前后后的事情跟大家伙儿学说了一遍“我婆这些年精神头很好,就是时不时会犯迷糊,一犯迷糊就唠叨小年的事情,最近的事情反而记不清了。最近半年,连人都认不清了,只是一个人爱在帐篷外吹风呆。这几天精神头明显差了,整天昏昏沉沉的打瞌睡,咋晚上打跟她一搭睡的三孙子把我叫到跟前。跟我说,我要去找阿木了,我晓得他在等我,等了我一辈子,我看见他了。把我烧了,把骨灰跟他埋在一起,我们要去另一个世界过日子了。”
乔兰跟强子面面相觑,不晓得如何是好。乔兰思量半晌说“好,我来办吧,就把她俩合葬在大海子边上那个庄子的荒地吧。奇子,要不就在那儿新立个祖坟吧,你也算开宗了。”古力奇神色不定,愣了半天说“行,听妗子的,这事儿我去办。从今往后,那就是我们家的祖坟了。赶明儿有空,把我娘的坟也迁来,别让她继续做孤魂野鬼了。”
乔兰抱着骨灰盒,跟着强子回了镇北。娃娃们回农场的回农场,回村子的回村子。乔兰一个人悄无声息坐上班车,去了一趟乔家庄。她去了五哥家,也不晓得跟五哥学说了些什么。五哥沉默良久才说“冤孽呀,恩恩怨怨何时了,罢了,罢了。”第二天早上,乔兰抱着个方盒子回了镇北,又叫上强子,去了大海子庄子。
“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变化太大了。”强子找到古力奇大小子家,见到了古力奇。几人吃了顿饭,拉了半天,又喝了些烧酒才睡下。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就来到了古力奇勘定的坟地。荒山上一片凄凉,众人开始在风水先生勘定的最好位置挖掘。乔兰跟强子把两个盒子郑重地递给古力奇,乔兰说“生不能共枕,死了就叫他俩同眠吧。阿娅跟阿木的故事很真实,很传奇,你要子子孙孙流传下去。你要不忘先祖的艰辛,领着一大家子儿孙好好活下去,兴盛家族,光耀门楣,代代相传,绵延不绝。”
古力奇郑重地接过两个盒子,小心翼翼地下到坑道摆好。一大家子人跪地三叩九拜,插香洒酒祭奠。古力奇说“古家今日正式立宗,现已传六代,先祖古力娅,二代古小娅,三代古力奇,四代古力明,五代古力锋,六代古力扎。今日子孙祭拜先祖,向长生天起誓,兴盛家族,光耀门楣,代代相传,绵延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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