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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梨不说话,烟一口一口地呛进她那清润的嗓子,她咳嗽得越来越剧烈,陈凤翔就从她指间抢走烟,“半根差不多得了。”陈凤翔细眉紧皱,“师姐别烦,赵兰可能有自己的苦衷,但你有好多大奖压身,不怕小鬼来缠。谁拿这事儿糟你的心我就去骂谁。”
她的师姐捂着胸口边咳边笑,“你和阿兰一样,护我都像护犊子。”
平息了咳嗽后,王梨说谢谢你凤翔,我唱戏这么多年算有福气,遇到的都是好搭档。她看到陈凤翔眼内的火苗跳跃了下,摇了摇头,“我给阿兰带来够多的麻烦了,更不想麻烦你。你就安心唱你的,这些事情我都会处理。”
“你的处理是再缩着头躲十几年?师姐,你四十出头了,光景过了一半了。”陈凤翔鼻子酸涩,忍泪时她拉住师姐的手,“我可不怕,大不了我不唱了,我外婆家乡下还有几亩鱼塘,我去养鱼。”
她数年的倾慕、喜欢和隐藏此时一起迸,“或者就搭伙过日子,让我照顾你。”
王梨帮她擦了泪,“你我头一回搭档是哪一出?”
“《碧玉簪》。”凤翔当然记得。
“你当时老不情愿了,并非是不愿和我搭戏,而是不喜欢李秀英这个角色。你说,‘李秀英就是个没骨头的,被人奚落侮辱到那份上,还要欢欢喜喜地重修于好。’”王梨说,“我打那知道,陈凤翔是个有意思的正直人。凤翔,我敬你,谢你,但是,不能让你委屈你自己。”
喜欢人是要受委屈的。王梨看着北京灰蒙蒙的天,“你说有没有一天,北京城上也能看到一颗颗星星了呢?”
陈凤翔就想骂一句王梨“你个王八蛋加软蛋,你活该被赵兰坑”。回柏州后王梨对流言充耳不闻的态度更让这句话不时响彻她脑海。
而王梨回家陪老母亲过了几天,再回团里商议巡演的事儿,但是同时提出辞去副团长的职务。
团里以为她是受传言影响做个姿态,没想到她很坚决,“我就想唱戏,能唱到什么时候就唱到什么时候。”杂事太消耗精神,应酬也格外多,王梨说自己身体有些吃不消。
这确是实情了。团里说这事儿会考虑考虑,但出于各种考虑,省文联的职务王梨可不能辞了。
在柏州剧团那个椭圆会议桌旁,穿着白毛衣披着长的王梨字字清楚圆润,“这个我也会一并辞了。”她这些天头一次真正放开笑容,一时晃晕了人眼,“冯团前天电话里让我就举报信的事表个态,我想了想,作为领导班子成员之一,我的私生活的确要考虑到社会影响。
“我已经到这个年纪,不想再憋缩在台下,只能恣意于台上。辞了职务后,该我唱好的我一定尽善尽美,不丢越剧的脸。其它的,别人管不着。”向来台下婉约的王梨定定看着冯团,“要拿下我的戏,我王梨也认了。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些。”
会议室内的气氛似乎僵冷了一个世纪之久,陈凤翔作为与会者之一也惊呆了,她怎么也没想到,王梨端正了几十年,忍了几十年,怎么不是个软蛋而是疯子。这番话几乎就等于承认了举报信的内容。
她拉了王梨的衣袖,“王团?”她试图将王梨拉回她熟悉的轨道,数日前胆大的是她自己,现在她却脑袋嗡嗡作响想不出更好的话来挽回王梨的决定。
“王团……你这是生气了?太冲动了,这一时气话……”老团长最先反应过来打圆场,他决定这是老冯逼王梨过甚,为了表明他爱才惜才,还深深地责备式地看了眼老冯。
“不是生气,团长。”王梨说得风轻云淡,“我得了淋巴癌那几年慢慢地琢磨过来了,左右是阎王殿上点过卯的人,还要被人言可畏折磨?”
她站起来扫了众人一圈,最后目光落在陈凤翔脸上,柔柔的,又水水的,笑着问,“还想骂我不?”
凤翔的脸倏地红了,她眼里满是惊讶。
“骨头再软,遇到不能将就的坎儿还是得长出来。”王梨的话凤翔听懂了,这个王八蛋,除了戏,过不去的坎儿就是赵兰。
第39章
卯生作为柏州戏校老师都喜欢的学生,到了省戏校却游走在边缘地带。老师说你是王梨的学生不假,但是她那唱腔局限也很大,靠先天多于靠后天,你得把自己过去学的忘掉,踏踏实实跟着我学基本功。
谈到师傅时王梨白卯生就格外犟,“我师傅拿了梅花奖文华奖,老师你呢?”
老师下不了台,又受点同行相轻的潜意识影响,冷笑一声,“是,你就配梅花文华奖得主来教,我教不动你。”
卯生本来心情就不好,于是连续旷课一周不露面。戏校电话打到赵兰那儿,卯生回家后迎头赶上一阵噼里啪啦的血雨腥风。赵兰说你别不识好歹,我拢共两条腿,为你上学废了一条,你是不是还要拿去另一条。
被学校、家事还有俞晓敏搅合得压力极大的卯生说,“妈,我没求你为我废那条腿。我就是想不明白,柏州待得好好的,咱们为什么非得来省城受苦受气?”
她怀念老房子里师傅和妈妈的欢声笑语,怀念躺在家里旧沙上头枕着师傅睡个懒觉,还怀念在八中门口的小吃店和俞任相处的时光,还想念印秀出租屋内的那张小床,俞任在楼下教小尾巴,她安心地躺印秀房里打瞌睡聊天。
甚至怀念柏州戏校里的老师同学,唱两句就瞪自己的苗媛,还有在学校那条通往马路的林荫道,印秀提着饭盒,她大快朵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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