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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行当即便想跪下,他站在大殿最前,仙君旁边,此时确实应该低头请罪,然而叶酌的手牢牢握着他,虽然力度不大,温行却也不敢挣脱。
叶酌用手指点了点温行的手背算作安慰,心道“还就怕你不出来。”
他冷冷的笑一声,袖中光芒微动,下一秒,那道人居然给巨力拦腰一撞,直直的飞了出去,哄的一声脆响,众人抬眼,他竟然撞烂了明光一根金石立柱,顷刻间尘土四溢,可见力度有多大。
殿内一时噤若寒蝉。
叶酌垂下广袖,一手收于腹前,扫视周围,笑道“我怎么不知道本宫同弟子说话的时候,不三不四的无关人等也可以插嘴了?”
端遗拿不准他的意思,对着他施了一礼,问”那照仙君的看法,温行……”
叶酌道“本宫的弟子自然是本宫来管教,况且堕魔一事自有理由。”他环视一圈“温行堕魔是我的主意,我自然有我的用意,你们有意见?”
温行猛然抬头,难掩震惊。
再宠爱弟子的长辈,也没有为了替弟子辩护当众说谎的道理,况且他温行,本不算什么受宠的弟子。
叶酌安抚的握紧了他的手。
欺软怕硬的处处有,叶酌如此说了,自然没人再敢去触崇宁仙君的霉头,于是他先走一步,招来了九鹿玉撵,落在殿前。
叶酌率先上撵,似乎生怕旁人不知道他喜爱这个徒儿一样,再次隔着素白的帘幔对着温行伸出手,道“来徒弟,和本宫走。”
温行略闭了闭眼,伸出了手,这一次,他倒是敢握实了。
这架车撵外头看着不大,里头却别有洞天。入门一座青玉的方形桌,带四个蒲团,后头隔着帘子还有个矮塌。
叶酌绕过桌子,盘腿坐下,刚刚他还好好摆了一通仙君的威风,此时单独面对温行,一时间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伸手示意“坐。”
温行依言坐下,他低垂着眉目,姿态端庄到了极致,脊背绷的直。
叶酌双手交叠放上桌面,是不是敲一下桌面,难得这样和徒弟相处,手师傅还有些紧张。
他改变了声音,加上隔着帷帽,也不怕被问出来,思虑片刻,还是决定先提他最在意的事情,直接开口”温行……你介意提一下你是怎么堕的魔吗?”
温行呼吸一窒。
叶酌本不想逼的太紧,见人为难,便连忙道“不想说也没关系。”
温行低着头嗯了一声。
他说完这话,一时找不到话题,温行更是不可能主动开口,气氛陡然沉默下来。
叶酌对温行是熟悉的,温行对崇宁仙君却是全然陌生,甚至因为成长的关系,温行对着叶崇宁天然处在一种扭曲的劣势中,渴望亲近又害怕伤害,倾慕中夹杂着惧怕。叶酌用这个身份面对温行时,同样也感到一种扭曲的愧疚,而且亲疏有别,叶酌现在甚至不知道如何用仙君的身份开口,安慰刚刚这个受了惊吓的徒弟。
最终,他叹了一口气,从角落扒拉出来一个小箱子,把它平放在桌子上,然后伸手推向温行,轻声道“打开,是礼物。”
温行却没有伸手去接,垂着的长睫不却由自主的颤了颤。
他看似清醒的坐在这里,其实思维已经有些模糊。
一方面,他的身体仿佛处在一种极度割裂的状态,手上的肌肉分明在颤抖,他却竭尽全力,想把手指掩藏在广袖之下,不叫仙君看见这种狼狈,故而连抬手去接那个箱子都做不到,然而另一方面,他的内心又极度冷静,仿佛灵魂已经脱离身体。
“你终于疯了吗?”
他听见内心有个声音,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平静冷酷的如同白狱中腐臭的空气,如同血管中流动的冰。他想“堕魔的时候没疯,白狱没疯,景城仪山没疯,现在你终于疯了吗?疯出了癔症,疯到天下的人都来看你的笑话?”
他用左手压住颤抖的右手,最后整个身体都难以克制的震颤起来,脑海中却平静又自然的想“如果我疯了,那是什么时候疯的?”
“是跪在明光殿的时候,是在江川的时候,景城的时候,还是在温芒塔里,我就已经疯了。”
他思绪极为宁静,像是刀子刮开腐烂已久的肉,神经全部坏死,连利刃也难以伤到分毫,他想“那我现在在哪呢?明光殿,还是要给押送到什么地方?”
他的脑袋一时空空如也,无数念头升起熄灭,最后只剩下一个,他想“那叶酌呢?我见他的时候疯了吗?我臆想出了什么吗?”
他一时惶恐的有些惊惧,灵魂却又冷静无比,甚至带上了嘲弄的冷笑。
他想“也许从来不存在呢?叶酌本来就是只是,我脑海中幻想的一个影子呢?”
——一个压根不惧怕魔修,一个客观公正,一个愿意和全然不懂人情世故的,堕落至极的自己亲近的,不存在的影子呢?
尽管脑中思绪万千,他还是故作平静的把手放上了箱子,结果手指抖的厉害,那个小小的环控仿佛卡死了一般,怎么也解不开。
叶酌的视线从来没从温行身上离开过,自然第一时间现了他的颤抖,他把一只手按在温行手上,握的很紧,轻声问他“怎么了?”
他的声音明明很温和,甚至无奈中透露着包容,温行却陡然一惊,仿佛灵魂给人硬塞进了身体里。他明明一直清醒着,却仿佛已长梦百年,一时不知是否还在人世。叶酌也不催他,等他视线终于聚焦在了叶酌握着他的那只手上,才仿佛恍然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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