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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
那缠足贵女分外惊惶,连忙加紧动作,谁曾想却被那怪物倏然踩住了裙角。她五指指甲紧紧扣着石壁,口中不断哭喊:“快救我!快救我!”
那怪物已然抓住了她的肩胛,浑浊而麻木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她露出的嫩白颈部,口齿之间不断有血水流下。
郑甲眉头一皱,立刻抽出匕首,提身上前。此等危急时刻,他顾不得许多,径直拽住贵女的胳膊,狠狠将她往前一拉。但听得“嘶拉”一声,贵女的裙衫被扯断开来,那女子心上大宽,连忙哭泣着往前走,不多会儿便踉跄着入了后门。
怪物见食物逃走,木然地转过脸来,对着郑甲张开了血盆大口。
郑甲不愿与他多斗,登时转身,迅速跑回后门内。奴仆眼疾手快,立刻上锁。
怪物逡巡不去,不住用身子撞着后门,口中还发着呜呜的声音。奴仆们死死抵着门,额上满是汗水,直到过了约有两三刻后,那怪物方没了声响,似是远去了。郑甲心中难安,又放了梯子,登上去探看,待确认了那怪物已出了巷子后,他终于松了口气。
郑甲救下的这女郎,如她自己所说,乃是隔壁荣昌长公主府的大小姐。她去其他人府上做客,却恰巧遇上了那风雨及雹子,待了十日后,她终是难以忍耐,急着要回家,却不曾想竟在路上遭了怪物袭击。奴仆尽死,唯有她侥幸得生。
李老太太等人不常见如徐女郎这般尊贵的女子,言谈举止间甚为拘谨。沈晚听说这是徐世韦的女儿后,难以面对,便谎称不适,闭门休养,实则却是暗暗垂泣。那位徐女郎姿色一般,可却身带贵气,虽然举止甚为谦逊和婉,可毕竟贵不召骄,任谁都能看出她眼底眉间的傲然之色。沈晚看着,便不由得拿自家女儿比较——若是宦娘也生在这样的公侯勋卫之家,必然也能养得这般气度吧?
待宦娘端着菜步入厅中时,她心底所思也有些复杂。眼前这女子乃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果真不是冤家不聚头。
她站在桌边,浅笑着将菜肴放在桌上,不经意地抬眸,正对上徐女郎的眼睛。宦娘不由得微微一怔,只因那徐女郎看她的眼神,绝非是看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的眼神!
徐女郎却并不避开,笑了笑,娇声道:“这位姐姐是……”
李老太太呵呵一乐,答道:“这是我们从前的老街坊,现与我们一起避难。我们这儿不是像我这样一条腿已经踏进了棺材的老太婆,便是不懂事儿的垂髫小儿,幸而有宦娘帮着照看着,不然日子真是要难过许多。”
徐女郎掩唇一笑,李老太太看在眼里,不由得高看许多。瞧瞧人家高门大户的女儿,笑起来必要以袖掩之,一颗牙齿也不能露出,端是秀雅,不愧是贵女哩!
徐女郎拉着宦娘的手,要她坐在自己身边,随即轻声说道:“郑大哥舍身救我,大恩大德,兰露没齿难忘。说起来真合了一个缘字。我素来是不爱与人亲近的,可是一看见你们,我便喜欢得不行。郑大哥勇猛果敢,老太太乐观通达,而宦姐姐,看着便合我的眼缘儿。”顿了顿,她望向宦娘,道,“宦姐姐若不嫌弃我,可愿与我做个闺中密友?”
宦娘心有提防,却仍是笑脸相迎,道:“我乃平头百姓,妹妹乃是高门贵女,我如何会嫌弃妹妹?”
徐兰露相貌虽算不上美,可自有一股矜贵之气,果真人如其名,仪静体闲,拟兰似露。只可惜宦娘对她这亲热的态度着实不大适应,任凭徐兰露如何亲近,宦娘都谨慎应答,不敢多言。
饭后,老太太又拉着儿女孙辈打牌,宦娘心里惦念着娘亲,想要赶快回房,却不曾想又被徐兰露拦住。徐兰露坐到她身侧,柔声道:“是我态度唐突了。如我这般贸然亲近,宦姐姐必然觉得心有不适,是不是?”
宦娘笑了笑,“受宠若惊罢了。”
徐兰露指了指屋外,道:“我瞧着这雨势小了许多,你瞧着是不是?”
宦娘抬眼看去,果然天光稍亮,风雨势微,若不是担心这雨有蹊跷,便是不撑伞都没什么了。她抿了抿唇,道:“果然小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就此消停了,还是一会儿又要卷土重来。女郎不若趁这时候早些回府吧,也好让家人安心。”
徐兰露娇笑道:“宦娘说的极是。”她言罢,便起身要去老太太身边。因她行走不便,宦娘便只好搀扶着她,恍若侍女一般,着实让宦娘心上不大舒服。
徐兰露对着老太太,巧笑道:“老太太,外边儿天色难得的好,我便不在此多加叨扰了。”
老太太连忙放了手里的牌,道:“你一个人怎么回去?我找几个家仆送你可好?”
徐兰露臻首微点,“劳烦老太太了。只是我行走不便,能否让宦娘搀扶着我回去?”
李老太太不敢代宦娘应承,抬眼去看她,眉眼间的意思却是劝她答应的。宦娘见了,心中生出犹疑来。
沈宦娘素来以为,莫信直中直,须防人不仁。这徐兰露虽辞色自然,可着实有些无事献殷勤之感——她这般的贵女,生死关头都不肯手脚并爬,却对如宦娘这般的微贱女子放下身段,说亲道热,怎能不让人心生疑窦?
若徐兰露要对她不利,只有一个缘由——她认出了她是谁。
时人最重声誉,在朝为官之人逐名追势,最是自惜羽毛。私生女这种事情,只要败露,便可令人名声扫地。父亲名声不佳,则会连累整个府邸,徐兰露等儿女之辈的嫁娶事宜都会受此影响。若是徐兰露果真认出了她是谁,难保不对她生出杀心,以求死无对证。
徐兰露微微一笑,道:“姐姐不愿吗?”
采芸年纪尚轻,举止跳脱,难保不会生出岔子。康嫂子面有疤痕,按道理说来,是不准近贵人身的。算来算去,唯有宦娘最为合适。
宦娘心上微凛,却仍是点了点头,笑道:“自然愿意。”
窗外雨声淅沥,天光稍霁,却仍是朱红、绛紫等色交杂,分外妖异。宦娘执了红油伞在手,小心挽着徐兰露,身后则跟着郑甲等人,左右护卫。
李绩的府邸与荣昌长公主府相距甚近,不过数百步之遥,穿过两条宽巷便是。雨声下了后,其余的声音便显露了出来,几人缓缓走着,隐隐可听得不远处有人奔走哭喊,惊声尖叫,着实令人寒毛直竖。足下的雨水亦分外浑浊,混杂着红黑色的不知何物,触目惊心。
宦娘低头走着,但听得徐兰露柔声道:“宦娘从前的日子,过的不大容易吧。方才我听老太太说,你是孤女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分外拮据。”
宦娘向来不喜将自家的窘况告知别人。她笑了笑,道:“我如今不是也活得好好的?饭一顿也没少吃,春夏秋冬衣裳也齐全,左不过是吃的简陋些,穿的朴素些罢了。”
徐兰露却并未答话。天光虽比从前稍亮,可却仍是分外阴沉。徐兰露低垂着头,静默不语,红油伞泛着红光,映到她的面上,看的宦娘暗暗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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