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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徐平不住把玩着那些首饰,凤大娘猜他喜欢这些,连忙道:“贵人是不是想要些首饰好送给别的小娘子?这些钗环,俱是独一无二的样式,以后……以后怕也没人能做得出来……”
她想起宦娘来,不禁心上一黯。她与沈晚相依为命,也不知如今境况如何……正这般想着,她忽地听得儿女雀跃道:“宦娘!宦娘还活着!”
宦娘常来铺子里做活儿,与凤大娘的大女儿代玉儿极为要好,时不时还会带着凤大娘的心尖尖小儿子代琅玩儿。二人见宦娘仍活着,均真情流露,欣慰不已。
徐平淡淡地扫了眼宦娘,随即在那些首饰中取了一支钗放在怀中,转过身来。屠夫恰好从里屋扫荡而归,一抬头,正对上徐平凛然自威的眼眸,不由得打了个激灵,随即偷偷瞄了眼宦娘,笑着道:“统领,我可是按着你说的,取了一切可能有用的东西——柴米油盐酱醋茶,您看行不?”
徐平对凤大娘扬了扬下巴,凤大娘精神抖擞,斜了眼有些无措的屠夫,从他手里抢过了口袋,细细分类起来,边手上忙活着,口上也不闲着:“你可真是个贪得无厌的,这小玩意儿你也要拿……这么穷酸的东西,你们有异能的可不能用……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你就拿……”
屠夫摸不透徐平的意思,在他看来,这位统领可不是个宽容的人物,如今却容许这凤大娘这般行径,当真耐人琢磨。
凤大娘欢欢喜喜地分了东西,却也并没有将自己想留下的东西全留下。徐平这样给她脸面,她自然不能让徐平为难。将口袋堪堪装满后,凤大娘又亲自挑了几身男衣送与徐平。
徐平微微一笑,示意屠夫接住。屠夫手上去拿,心里却很是窝火——他从前也是穷苦人,还不曾穿过这样好的衣裳呢,如今自己也是有本事的人了,却还是穿不着,怎能不窝火?
凤大娘在这边收拾着时,宦娘一直在和代氏姐妹及小弟弟代琅说话。代氏姐姐名唤做代玉儿,与宦娘年龄相当,是个极纯净水灵的人儿,平日里最喜欢看些伤春悲秋的词文,性子虽胆怯些,却也很有主意。那妹妹名唤做代珠儿,比宦娘小上许多,许是随了父亲,黑黑瘦瘦的,不爱言语。
一家里头,有个话多的娘,儿女便会被压得话少许多。凤大娘这些孩子便是印证。
至于那代琅,端是个俊秀小儿郎。他平日里和赵锁阳、李凌昌关系最好,三个八岁的小男孩儿组在一起,号称是龙虎豹三小侠。赵锁阳腼腆,但俊秀,是撑门面的;李凌昌好动,武力最强;而代琅脑子聪明,自封为三小侠中的谋士。这三个孩子在杏花巷里很是有名,一时传为笑谈。
知道了宦娘身有异能后,代琅的神色有些不大对劲,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含着些欲言又止的意思,直看得宦娘心生诧异。
她叮嘱了几人几句后,便要与徐平及屠夫起身离去。谁曾想徐平忽地笑了笑,启口道:“我要带走的,可不止这些。”
凤大娘神色遽变,戒备起来。
☆、腌臜
徐平噙着清浅笑意,缓缓行步,朝着代琅的方向走了过来。宦娘不知他意欲何为,连忙将代琅护在身后。
代琅看着徐平,却是一点畏惧也无,清亮的眼睛大大地睁着,向上盯着徐平。
“可愿跟着我?”徐平轻轻推开宦娘,将代琅拉了出来,微微低首,笑看着他。
凤大娘心上一急,连忙笑着紧张道:“他今年不过才九岁,什么也不懂,哪里会伺候贵人?”
她万万不曾料到徐平的字力之一是“评”,能够看穿人的异能。凤大娘爱子心切,不愿儿子小小年纪便接触那般复杂的环境,更不希望与幼子分离——她丈夫早逝,幼子是她唯一的期望。知道代琅身有异能后,她的第一个想法便是隐瞒。
宦娘不明就里,脑中猜测连连,忽地想起关于京中贵人的传言,说他们中喜好男风及娈童者大有人在,靡然成风。她猛然一惊,连忙将代琅拉回来,嫌恶地看着徐平,道:“你要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你要做那些腌臜事,尽管去找别人,总会有心甘情愿的,别对孩子下手。”
徐平微微一怔,不由哑然失笑,随即乍然间面色一沉,冷声缓道:“伪装异能是欺君之罪,隐瞒异能乃是同等罪过。若不老老实实地让我带走这小子,你们一家,怕是只能黄泉相聚了。”
隐瞒异能!
宦娘看了看神色紧张的凤大娘,又瞧了瞧暗含忧愁的代玉儿姐妹,暗中觉得有些难以处理。异能者只能带着两个人进宫城,可凤大娘加上她的一双女儿,共有三人,舍下谁都不合适。只是如今被徐平发现了,代琅若是不入宫城,便只有死路一条。
屠夫眼睛一转,对着凤大娘道:“做异能者那可是好事。你们在这巷子里坐吃山空,总有穷途末路的一日,大姐你还不如将孩子们都送到宫城里头,给孩子们一条活路。你不知道吧?我们队里便有个八岁的小儿郎!”
宦娘强撑着笑了笑,柔声道:“那小儿郎你们也是认识的,正是赵锁阳。”
代琅眼睛一亮,复又对着徐平朗声道:“公子,我愿意和你走,但我可不可以带上我娘亲和我大姐二姐?”
徐平微微眯了眯眼。他显然更偏爱看骨肉分离的场景,便浅笑着摇了摇头,“你是大孩子了,要按着规矩办事。规矩规定只能带两人,那便不能商量。”
代珠儿胆怯至极,瑟缩着身子,竟失声抽泣了起来。代玉儿咬咬牙,上前一步,对着凤大娘道:“娘,你带着弟妹去享福吧。我和家仆们一起过便是,总能过好的。”
凤大娘反倒镇定了下来,道:“你胡说什么?”顿了顿,她朝着屠夫福了福身,“这位大哥说得有理,做娘的,该为子女着想才是。”言罢,她又向着徐平微微一福,“贵人看着便是个厉害人物,我瞧着,也是个有菩萨心肠的公子。以后代琅,就蒙公子代为照看了。”
凤大娘终是决定让儿女三人进入宫城,自己则与家仆们相依为命,困守在着杏花巷里。她对着儿女们叮嘱复叮嘱,告诫代琅不得学坏,又逼着一对女儿发誓会谨守女儿家的规矩,好生照顾教导幼弟。她强撑着不落泪,纵然眼圈已微微泛红,可那泪珠儿来回打转,就是不肯落下。
徐平一直未曾出言打断。他似乎对这景象很有兴致,从始至终都在观察着。他不似世间人,倒仿似是个来看戏的旁观看客。
天色昏黄,凤大娘坚持着站在门口,目送着儿女远去。年轻丧夫,儿女大了,却又骨肉分离,各散一处,当真凄绝。
徐平似乎很是喜欢代琅,准予代琅与他共乘一骑,且还饶有兴趣地和他谈天。这可真是稀罕事。徐平性情乖僻,素来不喜旁人近身,独自用饭不说,吃饭沐浴也不似其他贵人那般要奴仆侍候。他取人性命,教训下属之时,亦不喜欢以拳脚相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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