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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盆里是泛着血沫微微结块的猪血，她们将猪肠子淘净，撑开后把暗红色的猪血灌进白喇喇的肠里再拿绳一扎。

我觉得好恶心，跟她们撂下句‘我才不吃呢’就跑到院里玩儿了。

我蹲下拔起一根已经枯黄的草，那根枯草带出的草根竟然嫩生生、半白半红，我学羊那样咬了一下草根，牙齿间挤出清甜的汁。

拨开冷硬的表土，底下的泥土温暖又湿润，碰触着这份温暖我想把双手全伸进去，将胸膛也紧贴在脚下这片热土上。嗅着那抔芬芳的泥土，像是埋在母亲的乳房。

屋里白色的热气不停往外冒，姥姥喊我：“老嘎达，吃肠儿来!”

虽然我说了不吃但好奇心驱使我跑进去看看。

看到碟子上切好的暗红色血肠我扭头就跑，姥姥一把将我揽住让我闻她手里拿着的那半截猪血肠，香气萦绕在鼻尖我的决心立马动摇，先是勉强尝了一小口接着我又吃了比刚才大些的一口，嚼着嚼着就把姥姥手里的肠全拿过来了。

一屋子女人哈哈大笑，其中一个蓝衣服女人高声说道：“我说甚来，待会儿小闺女儿吃香了该和我们抢呀！”

一群麻雀排做一排停在电线杆上，其中一些落到鸡窝附近四处啄食，一直暗暗躲在门后的我见它们在地上聚得多了便张牙舞爪地怪叫着冲出去，吓得它们扑棱棱全振着翅膀飞回电线上。

我重新躲回门后，等着再把它们吓飞。

重复了几回鸟儿们学聪明了，学会了按兵不动，一排麻雀光站在电线上滴溜着小眼睛歪头往下看，再不往地上落了。

我想了想跑去西屋抓了把麦子洒在院里。一洒下麦子刚才按兵不动的麻雀几乎一股脑全飞下来在地上使劲啄，眼看它们啄的欢我又从门后‘哇’地跑出来将它们吓飞。

寂静的冬天没什么玩儿的，花叶草木该秃的秃、该败的败，家禽牲畜该宰的宰、该杀的杀，只有这个游戏让我乐此不疲。

下午，姥姥盘在炕上做针线，她把一块已经裁出形的花布翻折过来然后对着窗子认针线。看她比当半天也引不进去我爬到炕上给她穿好。

姥姥笑道：“还是俺孩小眼眼亮！”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你就是这个时候生下的你知道不圆头儿？那天也是下了这么一层轻雪。”

我扭头看表却现我还不认识，反正还没到看动画片的时间。

“就这个时候？”

“嗯，就这个时候。”

“也下的和今天一样的雪？”

“一样样儿的。”

我翻下炕跑到院里，脚下的红砖上头松松铺了层雪花，姥爷正拿扫帚扫砖面上的积雪，雪洗过的地砖露出湿润的棕红。

我叫道：“姥爷你别把它们扫走！”

“不扫就行了？一踩踩实冻成冰了，滑得都出不了门儿。”

疏疏白雪蝴蝶一样颤着翅膀翻飞在朦胧的天空，翻飞的点点银光闪烁在寒冷的草原上。

院子里积雪没过脚腕，墙根处的积雪深的能淹没小腿。

我狂奔在白茫茫的雪地里我的猫就跟在我身后撒欢儿地跑。

足跟每抬起一次身后就下起一场小雪，阳光下像是点点金银往下飘落。

我让我的猫追我，可小猫跑得太快，相比起来我总是显得笨重又迟缓。因它总是轻易就能追住我为让它放慢度我就把它抱到雪堆里，这样一来它就得花些时间扑腾出来，但它依然能轻易追住我。

我觉得是雪不够厚，于是把它抱到墙根的深雪窝里，它整个身子陷进雪里疑惑地抬起头看我，那双无辜的眼让我心里猛地一揪，我低着头愧疚地把它抱出来。小猫安慰我似的不停在我脚边左扑右跳，仰着脸高兴地催促我继续跑。

它没生气我便开心起来：“小黄，快来！”听到我叫它它便疯疯癫癫地在后面追，我们在雪地里一圈圈跑，满院都回荡着郎朗的笑声。

跑累了我就走到一旁平整的雪地上仰面躺下，蔚蓝的天空上浮着丝丝白云。

我看向西北，好像那边的天格外低，云都聚在那里，像神仙在聚会。姥爷说天地是由四根大乌龟足支撑的，后来西北天柱折断因而天倾西北。我原来不信觉得他是骗人的，可西北的天果然更低。

阳光照得雪花片片晶莹，莹白的雪花下是深沉的厚土。我躺在覆着白雪的宽广大地上，像贴在母亲炙热的胸膛。

我不知道天堂，倘真有天堂一定是我故乡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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