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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熙云笑道:“既如此,那还担心什么?”
叶见微凝视着那道如虹剑意,忧心道:“当年明寂在这里出锋震九州,我都还记得,我那时在他身侧,他回头喊声师父,眼里全是少年意气。最后却也是在这里,我看着明寂被他亲手扔下漓水,他回头再喊声师父,眼里就什么光都没了。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尽管他脸上渐渐也有了笑影,像个释然的没事人一样,但是他心里其实一直都迈不过那道槛。”
叶见微言及此处,又叹了口气:“他这个性子也不知是随了谁,自小就是这样,平日里倒是有几分娇气,碰一下都要委屈半天。可若是真的有什么,反倒自己忍着,不会说了。”
穆熙云轻轻抚了抚夫君的背,柔声道:“身在此间,心结难解。出去看看九州天地,见见大好河山,遇到的人和事多了,或许就能明白了。”
叶见微眉间忧意不减:“希望如此……只是,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我总觉得,阿月这次去帝都,福祸难料。”
“是劫也是缘。”穆熙云脸上却不见多少郁色,她眉目带笑,忽而道:“阿月临行前,我为他占了一卦。”
“如何?”叶见微偏过头问。
“无咎。”
宣熙八年的秋天比以往来得早,也比以往的这个时节都要冷,楚珩在凉天秋意里回到了阔别十六余载的钟平侯府。
与此同时,帝都南郊皇陵,帝春台,一场突如其来的刺杀,让这个才平静不久的皇朝风雨欲来。
武英殿天子近卫营又一次从九州世家著族中招了人。
第2章十六
一叶孤城距离帝都有近半月车程。楚珩七月半从漓山出,先绕远去了趟广陵鹿水,等抵达中州帝都的时候过去了一个月,不巧还错过了中秋佳节,已是八月十六了。
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天还未黑,孩童稚子手上提着玉兔灯,嘴里吃着团圆饼,在爹娘的带领下,已然聚在一起开始等着暮夜赏月了。良辰美景,佳节令时,中秋给所有人带来的都是阖家团圆的喜庆和乐。
楚珩戴着顶帷笠从人流中穿过,他与街上大多数行人的方向都不一样,往北往里走,是皇亲国戚、世家著族府邸所在,钟平侯府也矗立其中。
长街上人影渐疏,帝都外城煌煌繁华的万家灯火渐渐离他远去,权力和士族构筑起的内城,在夕阳的余晖下开始越入楚珩的眼帘。而内城最深处,永定河后,是巍峨肃穆的九重宫阙,那里是天子居所。
当今天子凌烨,是先皇元后嫡子。他少时登基,曾一度受制于先皇继后,亦即当今太后钟氏。
两年前,九重阙里的一场宫变,将帝都内外城重清洗了一遍。
一夜之间,钟太后退居慈和宫安享晚年,太后长子齐王谋反作乱事败,连夜出逃帝都,在一个月后被镇国公世子顾彦时斩于澄水之滨,其母族同党砚溪钟氏也被夷诛三族。
宣熙六年是腥风血雨的一年,九州上下、朝堂内外人人自危。
少年天子在太后的掌控掣肘下、在百官的敷衍忽视中,只是一夕之间就突然长成了一个帝王该有的模样,从此至高无上,四海臣服。
但所有人心照不宣,他们的皇帝依旧年轻,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天子权柄从来都不只附着于宣政殿那把龙椅,它在皇帝手上,却也在朝堂里,在世家著族间,在帝都的内外城中,在大胤九州的广袤天地下,需要年轻的皇帝自己去争。
玉轮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城外宜安寺的暮鼓声悠远地传来,远处皇城宫门前第一盏夜灯悄然亮起,楚珩缓步来到了钟平侯府的侧门前。
面前的这扇朱门陌生而疏离,他上一次叩响它,是在十年前,生母姬无诉樰病故的时候。
楚珩站在门前踌躇了一会儿,正欲上前,朱门忽地从里打开,一名小厮拿着点灯笼的引光奴走了出来。
悬在天地交界处的夕阳将楚珩的影子无限拉长,孤零零地落在钟平侯府的门前。小厮掠过影子抬头往上看,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
影子的主人神色浅淡,面容韶艳昳丽,眉眼鼻唇仿佛一一划细细绘就,标致得如同是从画卷里走出来的人。他站在夕阳里,夕阳也格外眷恋,日落前最后一丝暖融的余晖毫无保留地镀在他侧脸上,将白皙的面庞染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小厮在这帝都城中十余年,自诩见过风仪端华的公子贵女无数,可直到今天才知道,府里那教书先生念诗时所说的“郎艳独绝,世无其二”该是什么模样。
他定了定神,笑容满面地温声问道:“这位公子,这儿是钟平侯府,您要找人?”
楚珩闻言并不意外,摇了摇头,正欲开口,忽有斥责声从半掩着的门后传来:“乐庆,你小子又偷懒!点个灯笼你磨蹭什么呢?”
府里管事的骂嚷着走了过来,乍看见门前伫立的楚珩,顿时一怔,他清了下嗓子,放缓了声音问:“敢问公子是?”
楚珩见怪不怪,只简短道:“我叫楚珩。”
“楚?”管事听这名字有点耳熟,皱着眉头回忆了半晌,猛然想起来,他们府里好像是有这么一位常年离家,在漓山学艺的二公子,名“珩”。
月前,漓山来了封信,上面说二公子不日会出师归家。不过八月正值中秋,府里上上下下都忙着筹备佳节事宜,这封信看过后就放在了一边,横竖一个无足轻重的庶子,回来就回来,也没人记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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