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偶遇(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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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秋林街上新开了一家粤式茶餐厅,位菜很正宗。难得今天聚到一起,咱们去尝尝。”
郝白不知道什么是“位菜”,自己以前没吃过,八大菜系里也没听说过,为了不露怯,也没多问,附和了一句“我随便都行”。
到了地方,是一座门楼精致的广式饭店,名叫“月华楼”。服务员迎进包间,茶点、果盘都已安排妥当。
“随便点。”刘步云把菜单递给郝白,一脸豪气。
郝白随手翻看,只见每道菜都是“某某元例”,不明白“例”是个什么样的量词,也不知道该怎么点菜,信手翻了翻,故作淡定地把菜单交还刘步云,说:“客随主便吧,随便点。”
刘步云的“随便点”和郝白的“随便点”,完全两个意思,两种境界。刘步云让郝白“随便点”,郝白不会点,所以没有点;郝白让刘步云“随便点”,刘步云为了面子,也不能随便点。
刘步云因为工作缘故,早已成为点菜高手,荤素搭配、色彩搭配、冷热搭配、干稀搭配,考虑周全,安排妥帖。
一会儿菜上来,小张自吃自饭,二人边吃边聊,围绕高中老同学们展开话题,谁谁谁在哪上班,谁谁谁和谁结婚,谁谁谁和谁劈腿,双方把对方掌握的八卦信息进行了一个共享和交换,勾勒出了一个男女关系混乱、爱恨情仇纠缠的高中班级。聊到兴起处,刘步云忽然问:“对了,上学那会儿你不是和程倩玩的挺好嘛,你有她最新的联系方式么?”
郝白筷子停在半空,突然想起半年前程倩来的一条短信:“这是我新号,有事常联系。如果刘问你,就说不知道。”郝白当时心想:程倩不简单,短信都写出五言绝句了,厌恶刘步云到了连他的名字都不想写全的地步了。这事早已忘到脑后,此时刘步云问起,郝白仿佛失忆症患者在外力的刺激下一下子恢复了记忆,也好像突然明白了刘步云殷勤招待的用意。
“她不是一直用那个号吗?”郝白装傻充愣。
“她去了上海之后,原来那个号就打不通啦。”刘步云不无惋惜地说。“唉,佳人难再得,佳人难再得啊!”
“我也好久没和她联系啦。”郝白听说过两人有过一段往事,后来又闹得不欢而散。如果郝白和刘步云很熟,倒还可以多调侃几句,正因为不太熟,所以不便多说,只把程倩当一个普通同学一嘴带过,随即岔开话题。
饭吃到一多半,刘步云心里盘算了几个人选,琢磨着这顿饭该让哪个部门的冤大头买单,打了个电话,随即招呼服务员去请经理。这时“佛跳墙”做好了,上菜的服务员不在,送菜的传菜工代劳,一盅一盅地端上来。
刘步云无意瞥了一眼传菜工,定睛细看:“咦?这不是景雨吗?”他和郝白刚才闲聊还说到景雨,这位同学属于那类凭空消失、杳无音讯的“失踪人口”。
景雨被认出来,一看是高中的两个同学,估计是想着同学们如今个个事业有成,自己在饭店里当传菜工,更加窘迫,愣在原地。
这时饭店经理进来,看了看坐在下的郝白,又看了看坐在正位的刘步云,感受了一下二人的气质,看看谁更像“县委办刘科长”,满脸堆笑:“哎呦,这不是刘科长嘛,久仰久仰!”
刘步云缓缓起身,带着职业微笑,伸出右手停在半空,专门给经理留出上前一步握手的空间。经理很知趣,赶紧上前一步,握住刘步云的手。
“饭店搞的有声有色嘛。”刘步云开始臧否硬件、指点江山:“装修的很有品位,我去过几次广州,也去过香港,那边很多上讲究的饭店,也是这样的风格,很不错。不只是我,你们的常客——王局长,也这么看。要不是他推荐,我还不知道咱们这小县城里,竟然还有这么一家地道的粤菜馆。”接着又评价菜品,指着“佛跳墙”:“一看就是正宗的粤菜师傅,这道菜最难的是调汁,没几年苦功夫根本学不来的。”接着又评价服务:“服务热情,细心周到,宾至如归。”还有一句是“服务员挺漂亮”,刘步云想了想第一次见面县委办科长就这样说话,有点轻浮,话到嘴边,咽了下去。
说着,又指着一旁手足无措的景雨:“经理,这位是我们的高中同学,很有才华的,您多照顾一下。”这样一说,景雨好像更加无所措手足了。
经理好像很难把“有才华”和“传菜工”结合在一起,看了看景雨,景雨摇了摇头,经理应酬式地哈哈干笑了两声:“放心放心,你朋友就是我朋友,都包在我身上。”
景雨知趣,赶紧对两位同学说:“我还有事忙,咱们改天有空再聊。”说罢闪身出门。
“改天”和“有空”在我们的语境中,是两个听起来有意、实际上无期的词汇,是一种看起来很近、实际上很远的表达,听者知道说者无意,说者也知道听者知其无意,彼此心照不宣。
郝白想起那个高中时代曾经博古通今、口若悬河的景雨同学,如今成为一个被大厨、小厨、服务员呼来喝去的传菜工,莫名的有些难过。
低头吃了一口“佛跳墙”,却是一点滋味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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