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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昨晚夢著我媽了。」魏武強坐在床上,直愣愣的盯著大白牆:「夢著我媽給我烀苞米,一屋子香味兒。」
「饞苞米了?」覃梓學跟著坐起來,揉了揉眼睛,伸手到床頭櫃去摸眼鏡:「這大冬天的,要不晚上給你煮點大碴子粥解解饞?」
睡的蒙瞪轉向的某人終於緩過來了,笑著搖搖頭:「嗐,也不是,現在真不饞。就是夢裡吧,好像回到了小時候,我媽頭髮還是黑的呢,站門口沖我嗷嗷,大強你再不起來我抄笤帚疙瘩揍你了啊。然後我就醒了,想起來真量兒的,就好像真的一樣。」
頓了頓男人又慢慢的接著說:「這回回去給她遷墳,撿骨頭的時候我看了……媳婦兒你說,人這輩子是不是挺假的?活著時候這樣那樣的,等死了,就什麼都沒了。再過個幾年,連骨頭都剩不下幾塊了……」
「大清早的,這是感慨什麼呢。」覃梓學聽的也不是個滋味,故意語調輕鬆的想轉換話題:「這多愁善感的,可不像魏總了啊。」
魏武強笑笑:「我不是多愁善感,我就是……叫啥?有感而發。遷墳時候一大堆人非要陪著我一塊兒,烏泱泱的,什麼都沒尋思,光嘮嗑了。後來晚上回去喝了酒,迷迷糊糊要睡覺前,就想起來白天的事兒了。想我媽沒了,骨頭也快爛沒了,顧叔也走了好些年了,還有王書記,蘇大爺蘇大娘……我不像你那麼有文化,想什麼都能說出來。那會兒我就覺得心裡不得勁兒,想著一轉眼就這麼多年過去了。明明咱倆好的時候,我才二十一,踩著高蹺可勁兒嘚瑟,就想你多看一眼,誰知道你轉身走了。」
覃梓學扯扯嘴角,沒吭聲。
「哎呦大過年的。」魏武強伸手輕輕打了自己嘴巴一下:「不說這些不吉利的。起床!帶咱媽去逛街,趕廟會。」男人翻身下床,沖覃梓學眨眨眼:「給你買個蓮花燈,正月十五拿著玩,對,還有健健,也買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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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羅老太太早晨起床,一頭攮地上就沒起來。
等到魏武強開了車把人送醫院時候已經沒救了。
健健孤零零的跪在羅老太太的牌位前,眼睛都哭腫了,瘦弱單薄的那麼個小孩,看過去讓人心酸。
好在羅老太太早在一年前就把自己後事和遺囑都安排好了。
一張簽了字按了手印的簡潔清單上,一應事宜有條不紊,連對接的律師都感慨,這老太太一看就是見過大世面的——
自己火化後不留骨灰不設牌位,委託殯儀操辦公司安排專人撒到大海里;
同意覃梓學成為羅健監護人;
房子留給羅健。孩子十八歲成年前,由監護人代管,十八歲之後辦理手續,轉入羅健名下;
贈與覃梓學現金十萬;
贈與羅健教育金三十萬,由監護人代管,直至羅健完成大學本科學業……
羅老太太生前不麻煩人,死後也顧自安排的妥當。
倒是覃媽,長吁短嘆的哭紅了眼睛,情緒低落了很久。
辦完後事的當天晚上,這幾天一直跟覃媽住一塊兒的健健提出要求,他要自己回樓上家裡再住一晚上,就當是給奶奶送行。
覃媽當時一聽就受不了了,紅著眼圈說不出話。
看著這個早慧又懂事的孩子,覃梓學摸摸他腦袋:「用不用乾爹陪你上去?」
「不用。」健健很堅決的搖搖頭,一點不像個剛十歲的孩子:「我自己就行。」
「不怕嗎?」魏武強也擔心:「健健不怕黑?」
「不怕。」小孩挺起單薄的胸膛,表情嚴肅:「我奶奶的家,我什麼都不怕。」
出門前,小孩到底沒憋住話,偷偷拽了拽覃梓學衣襟。等男人彎腰低下頭,健健才小小聲的問:「乾爹,你說我今晚能夢著我奶奶嗎?我住在離她最近的地方,我能夢著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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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份,魏武強上班的時候接著個電話,居然是公安局打來的,直接打到了總機轉過來的。
袁偉他爸酗酒鬥毆,失手把人給捅了,一死一傷,被判了無期。
「袁大力說他就有個兒子,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沒電話。說你是他兒子打工的老闆對吧,魏武強同志?麻煩你通知他兒子一聲。」電話里喀拉拉竄過一陣雜音,那個公安員又補了一句:「袁大力說讓你轉告他兒子一句話,可以回家了。」
掛了電話,魏武強震驚的好半天沒動地方。
袁偉去海南才倆個月。一個禮拜前通電話,還聽那邊的高管、歐陽一姓張的哥們兒夸袁偉呢,說袁偉這小孩機靈有眼力見,學東西快,人還特別懂事兒。說代為培養沒意思,商量一下能不能把人留那邊不還給他了……
下意識的,魏武強點了根煙,第一個電話直覺的還是撥給了覃梓學。
倆人合計了一番,這事兒不能瞞著袁偉,不管怎麼說最後怎麼決定,還得袁偉知情後自己拍板。
「我覺得袁偉他爸也不是對他這個兒子沒感情,你聽聽他讓公安員轉告的話。可以回家了。意思不就是後悔了嗎?後悔自己不該那麼打兒子,現在自己蹲笆籬子了,袁偉不用怕再挨揍了。哎你說這人,早幹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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