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阻滞(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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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二年的三月十九,王杲率军从已经变得绿意盎然的群山中钻出,猛攻甜水站堡。四百多明军虽经殊死抵抗,但在断炊一天,已经了疯的两虏联军攻击之下,三个时辰后堡墙告破,全堡军民一千二百多人尽数被屠。
甜水站堡的殊死抵抗以及随后的劫掠,大大迟缓了王杲的行进度。三月二十二,紧随其后的明军主力离王杲已经不足二十里,双方斥候开始互相绞杀。
鞑虏此时已经深入明境,虽然在选择这条路时对此境遇有所预料,但绞索真的缠在脖子上时,王杲还是要疯。他不停的思考,李成梁是否反过来利用了他对辽东军战法的预判,来引他入彀。
事实证明,从辽阳卫横穿而过是一个足以让他全军覆没的巨大错误。待王杲整理大军,北上进入辽阳卫后,天刚亮就前出的斥候一个多时辰竟没有一个返回,常年打仗的王杲心知,该来的终于来了。
此时大军在的一小片原野之上行军,前方西北是尾明山,东南方为五顶山,周边都是丘陵,不利于骑兵展开。田野中一条官道通向虎皮驿。王杲要想执行穿越辽阳,自西边墙进入河套的计划,必须快通过这三十五里的官道——明军还能给他机会吗?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有斥候浑身浴血返回,并报:“玛法,前面的十里的官道让官军步兵堵住了,设了一排拒马,人数能有三千人。”
一众鞑虏听了,哈哈笑言,三千步军能挡住我七千马队几时?可一冲而过!王杲听了喝道:“此时只要被阻两三个时辰,李成梁大军就能从后面兜上来,到时候怎么办?”
又问斥候道,官道边上野地如何?能跑马否?那斥候吐了一口血,方回道:“玛法,明军引了河水,将周边田地不知道泡了几天,现在满地泥泞,马进去了也跑不起来。”众虏听了,都倒吸一口凉气。
王杲定定神,动员道:“诸位,此时不得不拼命了。前面有步军挡住去路,冲过去就活,冲不过去,就全军覆没!我建州兵前锋,土默特、泰宁随后,咱们必须杀过去!”
众虏听了,都没有二话,各自整理马队。骑兵通通下马步行,节省马力。众军边走边从干粮袋子里拿出抢来的豆子,抓紧时间喂马。自己嘴里也嚼着干粮喝点水,并整理兵器。
步行走了能有半个时辰,前锋见官道边上的田地湿漉漉的,心知即将抵达明军阻击地。沿着官道转过了一个丛生矮树的低矮丘陵,大军停下脚步——三里地外明军在官道和两边田地里列出前后三个军阵,挡住去路。
此时王杲在马上回望,见大军后方远处隐见烟尘,猜是李成梁大军即将抵达战场。他拔出腰刀,向前一指道:“没时间了,冲!”边上亲兵拿出牛角,呜呜吹响,天地之间一下子布满肃杀之气。
因官道展不开大军,大部分骑兵只能骑马站在野地里整队。第一个波次六排横队,每队五十多个骑兵,共三百多骑兵用力一夹马腹,手持弓箭向前冲锋。
对面的第二个方阵中,李如松骑在马上,身边一个锦衣百户和一堆亲兵围绕。见鞑虏骑兵开始冲锋,他沉着命令道:“将我的将旗移到前阵!”说完,催马前行,进入第一个方阵后方。
哪里用上几个呼吸,三里地外骑兵转瞬即到,鞑虏冲到阵前一百五十步时,第一排骑兵半数竟马失前蹄,惨嘶声中摔的人仰马翻,原来明军在路上挖了好多陷马坑。
辽东军挖的陷马坑特别阴损,并不是长数尺且宽、深的大型陷马坑,而是海碗大小,深不及半尺的小洞。在拒马前方挖的密密麻麻,用树枝草叶遮盖,再撒上土,看上去和正常地面一样,但倒霉的马儿一脚踏中,前腿必折,马上骑兵高飞落地,一摔即使不死,也摔去大半条命。
官道宽不过三丈,鞑虏骑兵冲起来后,因官道马跑得快,路边野地的马跑得慢,自然而然形成锥形阵势。此时这锥形突击阵型的尖儿已经人仰马翻,整个攻势为之一缓。站在前排的明军见了,跟着小鼓声砰砰猛跳的心脏随之和缓下来。
听中军一声大鼓响,前排明军将抗在肩上长达一丈多的长矛尾端抵住地面,前段斜放在拒马之上,步兵方阵前面立即如同豪猪一般,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长矛丛林。王杲远远望见,头皮一阵麻。
建州兵并不利用马匹冲力往方阵上撞,仍是用骑射战法:接近方阵五十步时,一起横向拨马,同时向步兵洒出一阵箭雨。
没想到明军竟未用擅长的火器,而是听中军一声喇叭响,前排步兵后面的弓箭手也向骑兵抛射出一波箭雨,同时全体步兵举起小圆盾,挡着方阵斜上方。
这阵法建州兵从未在辽东军上看见过。此前两军交战,明军步兵和鞑虏骑兵野战的时候极少,两军之间至少有个寨墙或车阵,明军躲在寨墙或车阵后面施放火器,才是常见的打法。
没想到此次遇到的明军步兵虽未设车阵,仅利用长矛和弓箭,防守反击居然也打得有板有眼,和骑**强的建州兵斗的旗鼓相当。
双方在阵前你来我往,地面上插满了箭支。鞑虏骑兵能够移动,明军步兵盾牌拿的稳,对射双方伤亡比逐渐达到了二比一,即两个明军换鞑虏骑兵一个。
但明军在方阵之中,中箭受伤后很快有人补位,伤员马上能撤到后阵处理伤势。在马上的骑兵却没这般好事,只能俯身趴在马上撤出战场,有马匹中箭的,更是乱冲乱撞,将冲锋阵型搅得乱糟糟。
王杲这边调兵遣将,冲了三波,见方阵阵脚并未松动,心中逐渐急躁。若给他两三个时辰,在明军人数少的情况下,他用骑射慢慢的耗,损失不大即可破阵,但此时时间紧迫,却容不得慢慢料理了。
到后队侦查的亲兵返回中军,低声禀报道:“玛法,后面大军骑兵离我们已不足五里,转瞬即到。”
王杲知道生死在此一举,亲自拿起牛角,用力吹动。又挥动弯刀指挥道:“不骑射,冲阵!”
前排建州骑兵接令,口中出嗬嗬的声音,如同野兽低吼。将马匹额头上的眼罩放下,蒙着马眼冲起高,斜着撞向架满长矛的拒马。
待马匹和人即将撞上矛尖,马上鞑虏全力扭动身体,希望能够钻进矛阵的缝隙之中,此时用身体压住长矛的明军,也抽出三眼铳,点着火绳对着冲上来的骑兵打放。
一匹战马连人近千斤,加上冲起来的高,尽管前排拒马桩子深埋土中,但被骑兵撞了几十次次,多处近乎散架。
此际双方都红了眼,阵线之间,血肉横飞,哭爹叫妈之痛呼,草爹草妈之喝骂,伴着火器鸣放的巨响和金鼓号角之声,震撼人心。
付出百多名骑兵战死代价,明军第一排方阵前拒马和矛阵终于破开几个口子。王杲见自己的敢死队近乎全部战死,疼的牙关紧咬,腮帮子上的肉棱子鼓起老高。
把亥没想到自己好好的蒙古小汗,居然会陷入死地,此时也顾不得保存实力,指挥土默特部骑兵从缺口中进入,要把明军杀散。
此时前阵接敌的,都是李家家丁精兵,虽然见前阵出现缺口,但并未慌乱,听军中号令时,第二排第三排的长矛手向前猛冲几步,全力以赴保持阵列完整,被他们护在后方的仍不断放箭和打放三眼铳。
王杲见对方第一个方阵的步兵越打越薄,但仍未崩溃,同时第二方阵的士兵开始在自己前方固定拒马,心中冰凉一片,知道上了对面将领的恶当。
王杲初见对方三千军阵时,对方仅有一排拒马长矛,并无常见的车阵,给了他一种此阵可破的感觉。
待进攻开始,马军被陷马坑坑了一波的时候,他就有不好的预感:这明军有时间挖坑,没时间摆车阵?
但当时他还心存侥幸,以为明军没带战车,这也不是不可能。等骑射开始时,明军居然不打火器,让王杲侥幸心理又大了一分,莫非他们火器也没带?
结果骑射完了,明军使出长矛阵;矛阵即将破了,熟悉的三眼铳也出现了;第一方阵即将打散,第二方阵拒马又摆上了,你他妈的打仗把拒马藏在旗子后面是几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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