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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积礼哥哥在哪高就?”多积礼呵呵一笑:“才升了牛录额真。”三百壮丁为一牛录,这就说明多积礼至少有三百名手下,只是不知道隶属于谁。岳托眨了下眼,不无艳羡地说:“哥哥好厉害。”多积礼大笑:“比起你的阿玛,堂堂正红旗固山额真,我这算得上什么?”“哥哥是在我阿玛旗下吗?”“是啊。”他的阿玛何和礼是正红旗的总管大臣,他自然从属于正红旗下。这也是他额涅坚持让他今天上代善家走一趟的真实原因,只是沒想到即使有额涅事先打过腹稿,见到岳托的住处后他仍是吃惊不小,有些不敢置信。岳托开始烧水,灶间热气腾腾,熏得人开始额头冒汗。“多积礼哥哥知道我八叔的婚礼定在哪天吗?”“快了吧,月底前应该能办喜宴,怎么了?”“我想不出要送八叔什么礼物好。”多积礼哂笑:“你一个未成年的孩子,要送什么份子钱?情面上的事,由你阿玛操心就够了。”“不一样的。”岳托摇头,“阿玛是阿玛,我是我,阿玛送的礼怎能代表我的心意?”多积礼沒想到岳托还是挺固执的,不由笑道:“不如你拔了这雉尾,做一把羽扇送他,正好天热用得上。”“这样……行吗?”岳托犹豫。“怎么不行?八阿哥岂是那酸腐之人?你不是说了么,送的就是一份心意。”岳托点了点头,莞尔笑了。岳托在家休养的十分惬意,因着多积礼的登门,代善知晓岳托受了伤,还特意嘱咐他不要老往外跑,要在家多休息,又叮嘱济兰找了巫医來重新包扎了伤口。代善在家时,济兰也不敢做的太过分,她还算是听代善的话,代善吩咐了什么,她都照着做了,沒有阳奉阴违。所以这段所谓养伤的日子,岳托过的十分滋润,肩膀划了一刀,却换來好吃好喝地进补了好几天,这可真划得來。相比岳托,这几天对阿木沙礼而言过得简直惨不忍睹。先是低热度断断续续地烧了两天,期间浑身无力,嘴里不知道被灌进多少苦如胆汁的汤药。登门道歉(4)如此养了七八日方好,只是莽古济看得紧,让照顾她的乌吉嬷嬷盯着她不许出屋门半步,她困守家中,连这个月原本最期待的八舅婚礼也沒能参加。那天下午她求了额涅一个多时辰,直到傍晚阿玛和额涅出门,她都沒能如愿,她哭都嗓子都哑了,武尔古岱一时心软想答应,却又被莽古济一瞪眼给顶了回去。等父母都出了门,阿木沙礼越想越委屈,蒙在被子里哭的昏天暗地,只觉得阿玛和额涅都不喜欢自己了,不管乌吉嬷嬷在床边上说了什么,她只是不理不睬,哭得伤心欲绝。哭到最后累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再醒來时,发觉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丝人气也沒有。她翻个身,揉着眼睛哑着声喊:“嬷嬷。”沒人搭理,她一时生气,把身上的薄被子一掀,从床上跳了起來,正在发脾气,床帐外嗤嗤地传來一声低笑。她才觉得这笑声耳熟,帐子已被撩起,一张光风霁月的俊颜出现在眼前。“国欢哥哥!”她惊喜地大叫,扑过來一把抱住他的腰,“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你吗?”“不是做梦呀。”他笑嘻嘻地伸臂反托住她的臀,怕她不小心摔下去,“真是我。”“你怎么会來我家呢?”印象里国欢很少出门,甚至连他的屋子都很少迈出去的。国欢把她放回床上,从腰带上解下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术禄托我带给你的,说是你求了她三天心心念念要的,又要的很急,她赶了十天才好不容易做完了,只是苦于脚上有伤沒法出门。”“哦。”她很是失望地拿着荷包,脸上的笑容敛起,“原是想配新衣裳去参加八舅的婚礼的,现在……用不上了。”国欢在床沿边坐下,捡起床角丢的乱七八糟的衣服,一件件地替阿木沙礼穿上。她吸着鼻子,眼睛肿着:“你既能出门,为何沒去八舅家里?迎亲应该很热闹吧?我想去看看新娘子……”想象娥尔赫穿上嫁衣的样子,她心里顿时又痒痒起來。“在家闷坏了吧?”“是呀,额涅把我禁足了,哪都不让去。”她嘟嘴抱怨。国欢抱她坐在炕沿上,弯腰替她套上布袜,她的脚白嫩得像团白面饽饽,国欢手指略弯,指尖在她脚心一划。她怕痒地往后一缩,咯笑起。国欢替她穿好鞋子:“你尚且能下地走路,术禄却是连床都下不得。”她神情一黯,蔫蔫地垂下了头。“阿木沙礼。”他素來温柔的语气突然一顿,温润中添了一份严肃,“那天在山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不吭声,脑袋垂得愈发低。“大哥把那只被打死的海东青带回來让奴才找块地厚葬……我,看过那只海东青了。”他伸手按在她的肩膀上,她扭动身子,微微避开。他加重手劲,牢牢地摁住,“是你拔了那只海东青翅腋下的羽绒?”她讷讷地不开口,身体左右轻微椅,脚尖在地上划來划去。他叹了口气:“以后别干这样的傻事了,太危险,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么做,只是这主意实在糟糕透了。”她嘴一撇,语音哽咽,小声抱怨:“我也不知道那只畜生会这样癫狂,我原只是想拔根毛下來……嫁祸给和硕图,然后……然后……”“然后我哥就会和和硕图打起來对不对?”他好气又好笑地望着她,“你还真做到了,我哥和和硕图已经打了好几回了。”她吐了吐舌头,俏皮地说:“我知道杜度哥哥肯定不会吃亏的。”“你就那么讨厌和硕图?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我们的亲戚,你不是向來爱扮乖巧,惹人喜爱的吗?怎么对和硕图就这么沒耐性了?”“什么叫爱扮乖巧?我本來就很乖很讨人喜欢呀!”国欢哂然一笑。既然阿木沙礼不愿说,他也就不追着去问那个原因,反正无论她闯什么祸出來,他都做好准备替她兜着就是了。“饿不饿?乌吉嬷嬷说你哭了一下午,连晚饭都沒吃。”“饿的。”他牵起她的走:“我给你带了好吃的,走吧。”她高兴得笑了:“我想吃饸饹。”“好。”“还要苏叶饽饽。”“好。”“还要白肉血肠……”“都要?”“都要。”“吃得下吗?”“吃得下。”“好。吃的多,长得快……”少年牵着她的手走出厢房,夕阳斜照进屋子,将一高一矮两条影子拉得老长。快肖大吧!我的阿木沙礼……二三年间(1)戊申年注定是发生巨大变端的一年,先是大明辽东镇守总兵官李成梁和巡抚赵楫弃守宽甸等六堡八百里疆土,将边民六万户徙于内地,然后以召回逃人有功为名,向朝廷邀赏。努尔哈赤趁机占了这些地方,与明立碑划界。李成梁此人镇守辽东这些年,对关外的女真人向來主张以夷制夷,拉拢了一个,打压了另一个,不停地在女真各部落之间制造矛盾。关外因此战火不断,各部落亡了一个又一个,随着他的军功的节节攀升,同时也造就了努尔哈赤建州吞并其他部落后迅速崛起。当初提议在宽甸等六堡修筑防线的亦是李成梁,因为这道防线,建州在大明眼皮底下疯狂崛起而不被对方重视,而在努尔哈赤积累到足够的实力时,李成梁居然会配合默契的将宽甸等六堡的防线尽数拆除。当时有百姓不愿弃家迁徙,被李成梁尽数杀死,这事在辽东闹得动静太大,李成梁向朝廷邀功的同时,明朝万历帝委任熊廷弼为正七品巡按辽东御史。熊廷弼一到辽东,便禁绝了对建州女真的马市贸易,这一下,别的特产还暂且好说,只是人参实在沒法储存,即使努尔哈赤想出了煮参晒干的法子,也沒法阻挡住大批人参腐烂的结果。也正是在明国和建州关系尴尬的时刻,这一年十二月,努尔哈赤的三弟舒尔哈齐率众一百四十人,私自入京向明国朝贡。归后即逢新年,年后未几,两兄弟竟而闹翻,舒尔哈齐率部离开赫图阿拉,移居浑河上游的黑扯木,公开与其兄努尔哈赤决裂,拥兵自立。果然就应了之前众人揣测的那一句,建州要和叶赫那般,成为双首领统帅了。对于舒尔哈齐自立的行为,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当即下令抄沒舒尔哈齐所有家产,杀死了舒尔哈齐的长子阿尔通阿和三子扎萨克图,又将参与帮助舒尔哈齐叛离的部将武尔坤吊在树上,处以火焚之刑。舒尔哈齐的次子阿敏原本亦要被杀,幸而因代善、皇太极等诸位阿哥极力谏止,才使阿敏免遭一死,但却受到被剥夺所属人口一半的惩戒。舒尔哈齐逃至黑扯木后,原指望能得到明朝辽东官吏支持,却不料大明有意坐山观虎,对建州内乱竟是置若罔闻。苦捱到了第二年的二月份,舒尔哈齐孤立无援,只得返回赫图阿拉请求兄长宽恕谅解。努尔哈赤并沒有杀了这个昔日与他并肩打下江山的兄弟,不过也沒有轻饶于他。舒尔哈齐归城后的翌日,便被关入暗无天日的牢房受到幽禁。这星内变幻的局势让建州上层的权贵们战战兢兢,但这一点都沒影响到年幼的阿木沙礼,她一如既往无忧无虑地淘气着,若说六岁那年她记得最清楚的是她撩拨了一只海东青差点酿成大祸,那么七八岁上发生的点点滴滴,能让她记得起的不过是家族亲戚中,又添了好几位表弟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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