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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竹哥兒點頭,他小心咬破嘴裡的山莓,嗦著酸酸甜甜的滋味十分高興。
兩人一起拾掇野菜,野蒿和刺芽今天要吃,馬齒菜河邊和山里都很多,想吃鮮的隨時出去挖就行。
他倆把今天帶回來的馬齒菜弄乾淨,平鋪在大竹匾里,等過兩天太陽好了,焯過水曬成菜乾,留著冬天吃。
正忙碌,外面雨勢就大了。
聽著雨點噼啪作響,苗秋蓮探頭看著雨幕說:「你爹真是的,這麼大的雨還不回來,狗兒也不知跑哪裡去了,回頭淋成落湯雞有他倆受的。」
「娘,地里遠,我爹說不定在誰家避雨,狗兒機靈,指不定在哪裡躲著,還能淋到他?」顧蘭時說道:「灶房還有昨天切的老薑片,炒菜沒用完,要真淋了雨,等下給我爹和狗兒煮薑湯喝。」
「也是。」苗秋蓮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起身,摘了牆上斗笠,戴好去院門口張望。
顧蘭時把竹匾放在木架上,朝外面喊:「娘,雨這麼大,你還是回來,一會兒衣裳都濕了。」
「知道知道。」苗秋蓮朝村外看,雨幕下,有道身影奔跑,身形極為熟悉,她連忙喊:「狗兒!」
「娘,是我,快回去。」顧蘭瑜到底是個小子,今年才十三歲,正是生活虎的時候,背著一筐豬草也跑得飛快,頭上同樣戴了個斗笠。
顧蘭時剛抱起擇好的野蒿和刺芽往灶房走,就看見外頭他娘和弟弟跑進來。
「淋濕了?」他問道。
「裡頭沒濕。」顧蘭瑜利索地放下竹筐和斗笠,又把外衫脫了,笑道:「打豬草遇到大哥,他背著斗笠,他那邊近,原說讓我過去躲雨,我懶怠進去,他就把斗笠給我了。」
苗秋蓮將他脫下的濕衣服放進木盆,說道:「你也是,進去躲躲雨怕什麼,你大哥能吃了你?」
「這不是不知道雨啥時候停,雲這麼厚,早點回來好餵豬。」顧蘭瑜接過竹哥兒遞來的布巾擦了擦頭髮和臉。
他們大哥二哥都已經娶妻生子,早兩年分家出去了,不然人太多,家裡實在是擠。
「碗裡有山莓和地泡兒,我去煮薑湯,等下你喝一碗。」顧蘭時一手抱野茶,一手將斗笠扣在頭上,灶房和堂屋之間沒有屋檐,他可不想淋雨。
他剛進灶房,院門外邊有個高瘦人影走過。
那人只戴著斗笠,身上淋雨也沒跑,看上去莫名沉默冷肅,雨越大了,天更黑,襯得他渾身像是罩了層化不開的黑雲。
「呀,這麼高!」竹哥兒看見已經走過去的身影,忍不住驚訝。他家院門不是富戶那種高門樓,在村里也算敞亮,而走過去的那人像是和院門一樣高,要是擱別人家,非得彎腰才能進。
苗秋蓮沒看全,眼角只捉到一點余影。
狗兒捏了顆山莓吃,滿不在乎道:「那是裴厭,就裴家回來那個,你不常見他,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和竹哥兒說這個做什麼。」苗秋蓮不喜道。
她頓了頓,到底沒忍住說了兩句閒話,看著竹哥兒開口:「你不知道,四年前他走時,才十四歲,比你狗兒哥大一歲的模樣,你那會兒小,就六歲,當然記不住人。」
她壓低聲音,說:「那裴家人也真是狠心,去年裴厭回來,硬是不讓進門,再怎麼,當年裴厭一個半大小子,替他大哥服了兵役,家裡減了田稅丁稅,不是沒得好處,愣是一點好都不記。」
「十四歲,才多大,命也不好,頭一年去,北邊就開了仗,打起仗來可不管他多大年紀,就是死人場也得上去,也不知怎麼活下來的。」苗秋蓮絮叨一陣,又看一眼沒心沒肺吃地泡兒的顧蘭瑜,直搖頭嘆氣。
「得虧朝廷打贏了,又打得快,這兩年沒見起大事,抓兵丁也沒到咱們這裡來,不然,就算咱們家用錢抵了兵役,也不好辦呢。」她說完趕緊呸呸兩聲,這話多少有些不吉利。
「那他怎麼長得這麼高。」竹哥兒還小,對什麼兵役打仗懵懂無知。
「我也說呢,四年前走得時候就比你狗兒哥現在高半頭一頭的,去年回來我就遠遠瞅了一眼,好像也沒這麼高,說不準是又長個兒了。」苗秋蓮又坐下紡線,說:「才十八歲,長個子不是稀罕事,就是可惜。」
顧蘭瑜又吃了一顆山莓,問道:「娘,可惜什麼?」
苗秋蓮瞪他一眼,隨後才低聲說:「可惜他老子娘心狠,連名字都不好好起,你就說,『厭』這個字,正經人誰給自己孩子用,還有,你知道村里人說他是個克星,這話怎麼來的不?」
狗兒還算上道,學著她壓低聲音:「他爹娘給造的?」
「可不是,早幾年,他還沒去兵營的時候,他娘對我和你幾個嬸子這麼說過,天煞孤星,就是從他娘嘴裡出來的,我活了這麼大,沒見過這種娘,還咒自己兒子死,世上真是啥人都有。」
苗秋蓮說完,叮囑他倆道:「你倆記著,在外頭可不敢亂說,和裴家幾個小輩少來往,省得惹一身騷,裴厭也少看,別往人家跟前湊。」
「我知道,讓我去我還不去呢。」顧蘭瑜說完,屈指敲一下竹哥兒腦門,嚇唬他道:「娘說的話你得老實記著,萬一惹了裴厭,別說你這小胳膊小腿,就是你哥我去了,也招不住人家一頓打。」
「去你的。」苗秋蓮被他氣笑,這混小子,就知道嚇唬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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