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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顧鐵山還打開酒罈倒了兩碗酒給他和苗秋蓮,幾個孩子爭著搶肉吃,都滿嘴油光,他倆邊吃肉邊喝酒,渾身暖意融融,寒冬都似好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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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太陽往西邊去了,冬日天短,為省燈油錢,鄉下人大多都早早上了炕。
今天吃了肉,狗兒下午就沒出去,在院裡劈柴火,他像是又竄了一截,快攆上顧蘭時了,胳膊腿瞧著細,但力氣不小,掄斧子十分有勁。
苗秋蓮和顧鐵山在後院忙活,一個餵牲口和禽畜一個鏟糞掃灑。
竹哥兒坐在有太陽的牆角剝柴豆和花生,回頭好煮豆子飯吃。
顧蘭時低頭納鞋底覺得累了,揉揉後脖子,見狗兒劈了不少柴,他過去拾起來抱進柴房摞好,又拿了掃帚將木頭渣子掃成一堆,這些木渣鋸末都能用來點火,燒炕也用得上。
門口來了人,二黑汪汪叫著迎上去,顧蘭瑜停了動作,見是隔壁石頭他爹周平,便吆喝一聲二黑。
「平叔,我爹在後院。」顧蘭時說道。
周平手裡拿了張紙,笑著說:「我不找他,讓狗兒幫著看看田契。」
聞言,狗兒放下斧頭,接過那張契約細細看了一遍,開口道:「寫得沒問題,和官契一個樣式。」
他八歲時,冬閒就在隔壁村教書先生那裡上學,念了三年認識不少字,家裡活多忙碌,念書又費錢,自知沒有考功名的天分,他就不再去了。
雖如此,他也是幾個兄弟姊妹里唯一念過學堂的,平時看契約寫個信件不成問題。顧蘭生和顧蘭河小時候家裡日子沒那麼好,掏不起束脩就沒上過學,有時遇到要寫字的事,都會讓他過去。
每逢村里人喊他幫忙看信件時,顧鐵山嘴上不說,眼神臉色十分驕傲,一家泥腿子,總算出了個能識文斷字的。
周平將田契疊好,一笑眼角顯出許多褶皺,說:「早就說多買兩畝地,你石頭哥說親也好使,這回算是辦妥了。」
他高興來又高興回去,沒有多停留。
顧蘭時好奇問道:「平叔買的誰家地?」
狗兒又掄起斧頭,說:「徐應子的,前兩天我還聽人說他找買家,沒成想這麼快。」
「原是他。」顧蘭時將掃帚靠在牆上,說道:「我記得爹說裴厭去年就是在他手裡買的兩畝地,今年又賣兩畝,這日子還過不過。」
顧蘭瑜笑道:「你瞎操什麼心,老賭鬼賭癮上來,萬貫家財都招不住敗的,如今還有幾畝田地供他揮霍,再往後,可就不知道賣什麼了,幸好他那夫郎死得早,不然跟著他也是受罪。」
顧蘭時又道:「可憐啟兒和他弟弟瑞兒,沒人管不說,一天天還要受他老爹拖累,我看啊,就像滿村人說的,他夫郎不該死,該死的是他。」
徐應子是賭鬼,原本和里正徐承安是本家,他嗜賭成性,怎麼打都悔改不了,後來連徐承安也不搭理他更不管他,漸漸弄得家徒四壁,祖上辛辛苦苦積攢下來的家業,眼看著也快到頭了。
「誰說不是呢。」狗兒劈開粗柴,又從旁邊撿了一根在墩子上放好,說:「才我看田契上所寫,一畝十兩銀子,這回他賣了兩畝,整整二十兩銀子,要擱別人,恐怕一年多才能花完,他?不出這一兩天,只要鑽進賭坊里,那銀子就是別人的。」
顧蘭時嘖一聲,罵道:「這老賭鬼。」
近幾年無論水田還是旱田,只要是良田,基本十兩銀子一畝,田地如此金貴,莊稼人珍惜還來不及,偏偏徐應子放著良田不耕種,一味只知道賭錢吃酒。
傍晚,趁太陽還沒落山,顧蘭時和竹哥兒一人端了碗肉湯往村子北邊走,他大哥二哥在那邊蓋的房。
苗秋蓮把剩下的肉湯和肉塊子分開盛了,肉塊想吃的時候在鍋里熱一熱,肉湯能煮餅絲也能泡饃饃吃,炒菜的時候放一勺提香增味,吃的花樣多著呢,兩個兒子分了家,日子過得還行,可當娘的總會多想想,熬出來的肉湯又不兌水,同樣是金貴的,每碗她給擱了三四塊肉,足夠解饞了。
路遇多日沒看到的裴厭從村外回來,對方提著油紙包和一小壇酒,看樣子不是去鎮上就是趕了大集,今天恰好是集會的日子,太陽又好,村里也有其他人去趕場子看熱鬧。
因是外人,顧蘭時看一眼收回視線,避又避不開,他垂下眼睛盯著地面走,無意中一雙深青色鞋子入眼,很快從旁邊掠過。
那鞋子明顯是有棉花的冬鞋,鞋幫子鞋面都很乾淨,不知是不是錯覺,連走路姿勢似乎也能瞧出主人的愛惜,不肯沾上一點污泥。
顧蘭時愣了一瞬,越想越覺得做鞋面的布料好像就是林晉鵬那身袍子。
怪不得在河邊洗的時候成了一片片布塊,原來是要做鞋。
第22章
泥哨在小孩嘴裡吹響,聲音各不同,有像小鳥脆鳴,有像鷹隼尖嘯,小一點的孩子不會吹,只能發出「嘟嘟嘟」的動靜,傻乎乎跟著大孩子一邊跑一邊笑,熱得臉蛋紅撲撲。
又是一個大晴天,連風也賞臉,沒有吹得人不敢出門,太陽明晃晃照耀下來,村里不少人都在門外玩耍,熱鬧極了。
土牆根下,裹著破襖子的幾個老頭或蹲或坐,手裡都拿個煙杆子嘬嘬抽菸,曬得發黑的臉上遍布風霜,偶然抬頭眯著眼看天,和身邊認識一輩子的人說兩句過去的事,所言依舊只是小河村這小小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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