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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你是个厚道人。”
“儿子愧不敢当,”曾缇道,“那日姚氏来吾家,恪儿犯病、差点要了她的性命时,儿子还想过,她还不如一头撞死在汴河”
“大郎,”曾布打断他道,“不一样,姚氏与你没有血脉,你对她是亲是疏,是善是恶,因情势而异,无可厚非。但恪儿和四郎,一个是你亲儿子,一个是你亲弟弟,你出手、出言维护他们,才是人伦之根本。有个圣人儿子,和有个不过是遵循血缘伦常的儿子比,我倒宁愿选后者。”
曾缇觉得松了口气。
不仅因为自己“正确”交出了答卷,更因为,听起来,父亲对于弟弟与姚氏有私一事,似乎只如在谈论一桩枢密院的常务,确实没有情绪波动。
“父亲,儿子斗胆进言,先莫逼问四郎,看一阵再说。若他实在倾心那女子,吾家总还有办法在姚氏的身份上作作章,转圜一番,当个妾娶进来,未必多难。”
曾布点点头:“四郎房中添人,只要不是嫡妻,你与你母亲,商量着给他操办操办。不过这是后话了,当前要紧去想的,并非此事。”
曾缇侍奉父亲多年,对于父亲的言谈习惯,已经了如指掌。
“父亲,京畿灾情,上报之责在父亲执掌的枢密院。官家亲政前,本有开封府界提点刑狱司管理京畿河道疏浚及相关水政,然而官家一亲政,这个宣仁太后临朝时用得颇趁手的衙门,被章惇上奏给废了。”
曾布不动声色:“继续说。”
“如今治理京畿水政的,乃都水监。儿子今日出去寻四郎,沿途听到哀嚎阵阵,有的骂都水监的官爷们拿饷不干活,有的骂转运司明明也该管此事,更有拿知晓丁点国是门道的,说这场大灾,是强令黄河改道东流,以及引黄入汴所致。凡此种种,市井百姓自是不敢直接骂那人,但,御史台和谏院的那些嘴皮子、笔杆子,应是得了机会了。”
曾布嘴角微撇:“你早就离了台谏,果然不通时务,章相公何其神通广大,如今只怕御史台的乌鸦,都会为他唱上几句赞歌,遑论因洪水而弹劾他?”
曾缇言辞和神色都又加了三分谦逊:“父亲所言甚是,但父亲也莫忘了,还有两个人,或可一用。”
“谁?”
“一是苏迨,他父亲苏轼与叔父苏辙,都是因为上书竭力反对章惇的回河东流和引黄入汴,而被贬逐的。”
“第二个呢?”
“尚仪局张氏。”
第118章姨父守得云开见月明
沈馥之带着姚欢姐弟和美团,在太学里未进水的楼阁里先住下。
她身安了,心却未安。
一是自家的伙计张阿四,发水的当夜是住在饭铺里的,如今汴河那一带,连明月楼的一楼都毁损严重,脚店饭铺的棚子早被冲得一片狼藉,张阿四也不知音讯。这孩子是个北边来逃荒的,叫她沈馥之雇在店里头,这些年干活也还卖力,若就这么没了,虽是天灾,沈馥之心里也着实难受。
第二桩,当然是外甥女姚欢与那曾家四郎的情事。
沈馥之瞅个机会,避开姚欢姐弟,去问蔡荧文。
太学如今,名义上的长官还是国子监祭酒,监丞具体管理总务。
但监丞前日来问了问没死人,就走了,再未出现过。
水退去后,蔡学正带着仆役和学生们四处检视校舍,见前妻来找他商量事,忙先来到院里与她说话。
“这还用推敲?馥之,除了亲爹外,哪个男人拿命对你好、却不是因为对你动了情思?那夜我在半道碰见曾四郎,他一介文士,打马过河时那狠劲……唉,若心里没有欢儿,他一个宰相府的贵公子,半夜三更出来拼命?”
蔡荧文说得十分肯定。
沈馥之点头:“我也不瞎,大树上头那半晌,曾家小子就这么一直拉着欢儿。哎,废话就不表了,君熠,你说接下来怎办?曾府我也不是没去走过,朱紫人家的大宅门内,哪有清素简单的日子,男子且不论,那里头几位女眷,先就不是省油的灯。况且欢儿原本是聘给他家废物长孙的,欢儿自己又闹着要守节,当初曾府被打了脸,别别扭扭地收个义女、算是将脸捡了一半回来,如今倒好,这义女竟要去叔叔房里,坊间议论起来,欢儿的名声……”
蔡荧文听前妻换了表字称呼自己,心头着实一喜,再掂量她的口气,显是将他当了体己的人来唠叨了。
蔡学正士气大振,“嗨”了一声,宽慰道:“开封城百来万人口,百来座衙门,从庙堂到市井,哪天没几十箩筐公私轶事?欢儿又不是皇家公主、权臣千金,哪个吃饱了撑的整日盯着她?此事,还是看曾府的态度,说到底,还是看曾四郎,他为了与欢儿做眷属,是否能像那日过汴河一般,破釜沉舟。”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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