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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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那屋里的人在表示,他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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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辛襄和辛鸾自演武当天闹过一场,之后便是一连好几天没有见面。
家国大事的庆典洋洋洒洒总有结束的一天,而明堂的课业紧锣密鼓地跟了上去,有太傅私下和天衍帝建议,说是时候该在明堂之外另请太子三师来为太子讲习,辛鸾也第一次没有表示抗拒,说是愿意听讲受教。
辛襄的左臂自受伤那天后也搬回了济宾王府,如此一旬不得见后,辛鸾实在忍不下去了,挑了风和日丽的一天,让人在内廷捡了一匹尚好的青玉缎包好,明堂下课之后便直接登门去了王府。
济宾王府地处朱雀门外繁华的华容街上,辛鸾上一次登门还只是垂髫之年,只记得府上很是空旷宽敞,内院的原该种花草的行道园圃辟成一处处演武场,五进五出的大院子他拉着辛襄的袖子好奇地四处偷看。
东宫的车架不挑东宫的水牌,马车将将停下,却就有眼尖的小厮奔入府中通报,不等辛鸾跨过门槛,王叔身边的心腹管家钟叔就从内堂迎了进来。辛鸾没有什么走亲戚窜门的经验,乍然来了久不走动的地方,心虚地让段器赶紧捧出来那盒缎子,害羞地和钟叔解释,说知道王叔私下爱穿青玉色,这个是送给王叔裁衣裳的。
外面的北风硬冷,钟叔怕辛鸾受凉,热热络络地把人迎进主人常居的内堂,说殿下来得不巧,王爷今日在城外大柳营处理军务,公子襄也跟着去了。内堂的暖室里,小几上摆着有卜卦的龟甲、酥酪、松瓤鹅油卷,辛鸾忍不住拈了几口,边吃边问了一番最近辛襄伤势怎么样了,钟叔答,说御医诊了伤势,只要好好将养就落不下病根,辛鸾又问他最近在忙什么,钟叔则答,公子襄一直在忙着找名匠修复演武那天损伤的裂焰刀和开山斧。
辛鸾两个腮帮子吃得鼓鼓的,睁着黑亮亮的眼睛,一边听一边点头,吃得高兴还把段器打发回宫了。钟叔看着他贪吃的样子忍不住发笑,知道他一时半晌不会走,又说后厨还新做好些海货,让殿下等一等,又过了一会儿,婢女们将鲜香麻辣的沙蟹汁、黄螺、白螺摆成一盘一盘的小例端了上来,配套的还有一系列开螺的钳子、竹篾。
这些都不是正菜,做零嘴正好消磨时间,辛鸾看得食指大动,有婢女想伺候他开螺,他说不用,心道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吃不尽兴,就说:“吃东西就是自己开壳剥皮才有意思,别人帮着来就没有乐趣了。”说着把几个美貌的婢女打发出去了,然后一个人盘腿在矮榻上,擦了擦手,一样一样的大快朵颐。
辛鸾孩子心性,总觉得别人家的饭菜香,后来他吃多了,又饱饱地喝了两盅冬瓜汤,就有些犯困,漱了口,擦了嘴,就径直挑着帘子进了更里间的小阁,毫不见外地脱了鞋,盖上被,睡觉。
冬日的午后总是贪睡的好时光,被褥轻柔如羽,内堂里炉火烤得暖融融的,他吃了许多辣,胃里也暖呵呵的,中途隐约听到有人收拾外间的碗筷声,还有呼唤他的声音,但是梦乡实在黑甜,他没有力气答他,一脚沉了进去,又昏昏睡去。
他这一睡就睡到天色大暗,迷迷糊糊地被外间的人吵醒,听起来似乎是王叔回来了,婢女于挑了一盏大灯,屏风外还有几个成熟男人的声音,辛鸾昏惑地起身,一时还不知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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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就不该封四君,本来陛下当年国力威信并非不可大权独断,偏偏爱好分权于人,现如今北方大片真空地段当断不断,河朔的两万三千二百三十里竟然就按在一个代决策的身上,也不知陛下做何打算!”
隐隐的谈话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就被另一人接住了,“且说陛下这些年心气的确大不如前,常常悠游退逊,多怠废之政,齐大人也曾私下与他商议北方军国大事,五次却有三次拿出身体倦怠来拖延搪塞……王爷有意对于已传多代之封君消爵降禄,裁汰冗官,厚赏选练之士,陛下反应都不大,偏偏公良柳那老不修只知道投合陛下隐衷,鼓励沿用原来制式,分毫不思变革……”
辛鸾不懂国政,加上刚睡醒,脑子也不好使,只能懵懵然地听着。
他唯独听明白的是这些人大概是王叔的心腹——毕竟不够亲厚可不敢这般聚众私下妄议国主——他倒是没什么其他想法,想的只是这样偷听十分不礼貌,即使是无意的,也是不妥。
他踹了一下脚边的绣墩一脚,想制造点声响让外间的人听到,谁知他这点响动居然谁也没惊动,外间的几位大人还在畅谈:“……你们可听说,前些日子况俊又卜出一卦,说’兵危战凶,安可使危,生可使杀,贵可使贱’,钦天监还没给出卦象的解法,但想来也快,这盆脏水又要倒来了王爷身上……至于’加九锡,必称帝’这种险恶的谗言更是不知从市井哪出冒出来,虽然现在都压制着,还没成势,但是谁受得了接二连三的中伤?王爷,您自从掌令赤炎以来,纷争愈多,朝中暗传这样诛心之话,也不知道陛下……”
这话头被人打断,一人口气极冲道,“这也怪樊邯经不得抬举,演武场上没能夺魁进入禁军列职,胥会的禁军、子升的内宫铁桶一般,我们连一点着实的陛下的态度都探得不到……”
“那个……”
见他们越聊越尽兴,越聊越深入,辛鸾在里间尴尬又迟疑地喊了一声。
这一声孩子的呼唤不啻于一声惊雷,外间昏眊的灯影下,好几人立时从座位上弹了起来,甚至更有一位慌忙躲入帘幕之后。一片死寂中,辛鸾硬着头皮一步步地走了出来,盯着所有人的目光,扫到济宾王发白的面孔,几不可闻地唤了一声,“王……王叔……”
辛鸾不过一介少年孩童,座下五位文士忽见他却如惊见厉鬼,遽然间皆是一脸悚然——那乍然现出在眼底的,不是“背子骂父”的尴尬,而是“臣彰君恶”的惊惧。
一触即发的局面里,辛鸾一时也不知哪里的急智,黏连着自己含糊的声音揉揉眼睛,露出一脸的茫然困惑,“你们刚在说什么啊?我刚睡醒要找水喝,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济宾王声音都僵了,生硬地在唇角拉出一点笑意,迎上来,关切问,“阿鸾什么时候来的?听老钟说还以为你回去了。”
辛鸾仍是一副不清醒的样子,软声道,“我午时就到了,一直在暖阁里睡觉……”
对此叔侄对答一番,剩下几个人也缓和了神色,纷纷起身围拢来,朝着辛鸾见礼,而后口吐谀词,甚至更有一文士倒茶一盏,擎来递给他。
辛鸾心中却无端害怕,接过茶盏喝了一口,只说亲卫还在外间,父王还等他回宫用膳,说着行完一礼,便迈步出了门去。辛鸾行色匆匆,还边走边庆幸,无端为自己的镇定而骄傲,可等走出了王府门,才恍然发现,情急之中自己手中竟然还攥着那只薄胎瓷釉的青花茶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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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色早早就暗了下来,檐下廊下的红绒灯笼兀自漂浮亮在黑漆漆的亭台楼阁之上,远远连缀成红色的阴森火光,仿佛一阵夜风就能使其漂浮起来。济宾王驻足原地,峨冠博带,凭风而立,身后四位文士幕僚噤若寒蝉,谁也不敢率先发一言。
而几息之后,刚匆忙躲入幕帘的那人,朱衣绶带地走出来,走到济宾王身边,济宾王才阴郁而迟疑地开了口,问,“方才,我们说了什么?”
冷风与暖盆的气流交替中,那人的额头仍是流出汗来,顺着苍老的脸颊缓缓滴下。
“北境的建制,坊间的谣传,禁军的眼线安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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