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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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风后是李灵钧提早备好的干净衣裳,皇甫南飞快地换好了,一边走出屏风,把木簪别进发髻里,摇身一变,成了个昂首挺胸的黄衫奴,只是身量纤细些。
“走!”皇甫佶抢先一步,闪身到竹帘外头。
三人借了寄附铺的马,一路尾随赤都到了崇济寺,然后将马交给知客僧,做出是来赏玩佛寺壁画的样子,沿着粉墙,负手徜徉。
皇甫南用极小的声音道:“他一个西番人,到崇济寺来干什么?”
李灵钧道:“陛下要赐给西番的金刚经,就供奉在崇济寺,难道他是提前来瞻仰佛宝的?”
皇甫佶摇头道:“你看他和芒赞都是戴的黑巾,西番的权臣多数信的是黑教,赞普信佛。”
“他故意冒犯皇甫家,难道真的是为了和赞普作对?”李灵钧嗤一声,“这样的国君,真是没用。”
“据说赞普并不是上一任西番国君亲生的儿子。”
“阿弥陀佛。”
一声悠长的吟诵,三人愕然,忙刹住了步子,见一个雪白眉毛的和尚站在面前,他们只顾着说话,险些踩在和尚的木屐上。
李灵钧认得这是寺里的法空和尚。法空已自愿跟随使者到西番,为赞普讲授金刚经,皇帝赐了他紫衣和银鱼袋,最近风头很盛。李灵钧彬彬有礼地双掌合十,“法空师傅。”
法空也不生气,笑眯眯道:“三位檀越,这是要往哪里走呀?我的头上可没有壁画。”
皇甫南眼睛一眨,说:“我来拜佛。”
她先一步跨过了大殿的门槛,见释迦牟尼佛端坐在宝殿上,案上香烟缭绕,堆得纸金铤有半人那样高,绣满偈语的黄经幡,绘着蔓草莲花纹的梁檐,看得人眼都花了。
乌爨的萨萨也痴迷阿搓耶,但她的供奉总是很随意的,从山上摘的一把花,一捧果子,没有这里的菩萨富贵和显赫。
皇甫南拈一炷香拜了拜,从怀里取出金梳篦和白玉钗,毫不犹豫地放在铜盘上。
法空说:“唉,你不信佛,不要破费啦。”
皇甫南一愣,旁边的李灵钧和皇甫佶也刚好捏起了香,法空瞥到皇甫佶,如获至宝,“这位檀越鼻隆额宽,目蕴仁光,有佛相!”大有不能将他当场按倒剃度的遗憾。又转向李灵钧,矜持微笑道:“陛下信佛,李檀越当然也信佛,可惜,信的不多。”
皇甫南不服,“师傅,佛有三十二相,八十种好,只凭长相就判断人有没有向佛之心,太浅薄了吧?”
“阿弥陀佛。众生恩者,即无始来,一切众生轮转五道经百千劫,于多生中互为父母。以互为父母故,一切男子即是慈父,一切女人即是悲母,由此修成大菩提心。你无慈父,也无悲母,更无己身,怎么可能还有佛心呢?”法空说得冷酷,语气却颇温和,“看你面相,日月角低陷,父母缘分淡薄,没用,没用!就算烧香拜佛,也是虚应故事而已。”
李灵钧和皇甫佶听得一脸惊讶,皇甫南却把嘴一撇,反唇相讥道:“师傅,你说这话好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天竺来的和尚就比你厉害了,又会剖肚子,又会割舌头。”
法空摇头笑道:“自残躯体,我可实在不会。”
李灵钧突然道:“师傅,原来你会看相吗?”他迫不及待,“那你替我也看一看。”
法空道:“你想看什么呢?”
李灵钧沉吟不语,法空笑道:“你不敢说,我不敢说,何必问,何必看?”把梳篦和玉钗奉还给皇甫南,便到一旁敲木鱼去了。
皇甫南和李灵钧还在各自琢磨着,皇甫佶忽然道:“赤都!”
赤都握着两只拳头,给知客僧领着往殿里走来,口中嚷嚷道:“和尚,我要和你辩一辩佛法!”李灵钧回过神来,忙对皇甫佶道:“你护着法空师傅。”将皇甫南一扯,往经幡后躲去。
赤都抓住法空,一通胡搅蛮缠,他的嗓门大,拳头也大,因为是西番的使者,众僧不敢伤他,只能七嘴八舌地跟他辩论,双方都誓要将黑教与佛教分出个优劣。
皇甫南在经幡后觉得有些无聊,忽觉一股淡淡酒气袭来——李灵钧好清爽,从不熏香,只依照宫里的习惯,把雄黄酒抹在额头和脖子里,用来驱虫辟邪。他稍稍将脸一偏,嘴巴险些碰到皇甫南的耳朵,“你拜佛,想求什么?”
皇甫南扬起睫毛,将下颌微微一抬,说:“我想问法空,整天对着这些金铤和锦缎,怎么能静下心来敲木鱼的。”
李灵钧道:“他是和尚,天生就敲木鱼的,有什么奇怪?”
皇甫南轻轻叹气,自言自语道:“对呀,他已经当了几十年和尚了,和我又怎么能一样?”
李灵钧满腹的疑窦,带了点笑,说:“你问这个,难道你要当尼姑了,发愁要天天敲木鱼吗?”
“我是要当尼姑了呀。”
李灵钧一怔,整个人在经幡后转过身来,所幸外头吵吵嚷嚷的,没人留意。“什么?”
皇甫南眼波一动,对他微笑道:“崔婕妤想叫我进宫去给她当女儿,伯父怕陛下要送我去西番和亲,宁愿叫我去当尼姑。”
李灵钧表情也沉静下来,他冷冷地一哂,说:“没有和亲,崔氏这个女人是唯恐天下不乱,你不要理她。”
“陛下宠爱崔婕妤。是你说了算,还是陛下说了算?”
“没有和亲,我说了算。”李灵钧断然道,泄愤似的,他拔出剑,虚虚地劈了一下两人身边围绕的经幡,拧眉道:“战场上打不赢,难道送女人和金银过去,就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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