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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师弟师妹们离山的五个月后,秋霜覆草,石涧清寒,山中昼夜间被大雾所蔽,令人如坠梦中,再也寻不见晴岚雾剪,夕照云霞的奇景。
十六岁生辰前夕,她没能等到今年冬天的第一场落雪,便在满山茫茫的大雾中闭眼睡去。
师父悲恸之余,将她的法体置于冰棺内,封入山崖下的石洞内,每年仅在崖上扫除祭拜,撒些纸钱元宝。
未曾想三年之后她死而复生,险将前来祭拜的师父吓得从山崖上一脚滚下。苏醒之后,她的行动皆与常人无异,却是落下了个记不住人的怪病。
千人千面,她尚能分辨美丑,只是转头就忘,下次再见时又是一副陌生面孔。但如何费心去记亦是无用,幸而山间树木还能分出种类,山头常遇的野猪也可辨得一二,单是人的面容记不得而已。
不过师父说,能由死转生已是殊然不易,有些东西,不必强求,记不得就记不得吧。
洛元秋手揣在袖中,正打算感慨人生之时,突然一人在她耳边阴恻恻地说道:“想什么呢?”
洛元秋猝不及防,惊呼声还未出,支撑的脚先是一滑,连人带凳摔了个四脚朝天。
陈文莺将她从地上拽起来,问道:“你怎么坐这来了?我和白玢适才寻了你多时,又不敢喊你名字,找了一大圈后才瞧见你坐在这棚里,刚刚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伤情愁思已经被这一跤摔了个无影无踪,洛元秋歉然道:“是我不好,见外头雪大,便来这棚里避一避,没想到你们在寻我。”
白玢手中拎着一盏灯笼,从怀里掏出个小盒,道:“洛姑娘,你要的朱砂。”
洛元秋却没接,反而向他道谢:“用不上了,已经有人来过,将街口的死人带走了。”
陈文莺说了句你的手真暖和,然后就握着她的手不肯放了,闻言奇怪道:“是谁啊,我们还没上报太史局呢,这人就到了吗?”
三人一道向回走去,路上洛元秋将所见复述了一遍,白玢神情凝重,缓缓点头道:“那马车上可有什么标识?”
“不曾见着。”
雪势渐起,洛元秋取出两道符纸,借了白玢的朱砂画了符,教他二人如何用,才接着说道,“马车中的女子,显然是知道此事的,不然也不会那般说了。”
白玢与陈文莺手中贴了一道符后,都感觉寒意骤减,暖意涌遍全身,心中对这道符咒好奇的要死,却又不好意思揭下来细看,只得故作寻常一般,平淡而视。
“宵禁后敢在街上驾车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陈文莺将手中的符从左手换到右手,虽是抓心挠肺的想知道这到底什么,面上却仍是一片淡定,道:“所以别管了,反正咱们上头还有各位太史局的大人们,也不必怕出什么事,就这么着行了。依我看啊,上报都不用上报了。”
白玢将符咒丢到袖中,现这东西竟还有用,不禁重捏在手中,反复把玩,连陈文莺的话也没听仔细,就先点起了头。
洛元秋见他两人一副沉思的模样,也就不再出言打扰,她回忆起今夜所见的怪异咒法,自行于心中默默描绘着。
半晌以后,陈文莺才问道:“元秋,你是符师吗?”
“符师?”洛元秋想了想道,“应该算是吧。不过怎么了,有哪里奇怪的吗?”
陈文莺连忙摆摆手,但实在是好奇难耐,蹭到她身边说道:“你会什么符术吗?比如呼风唤雨,召来雷电的那种?”
洛元秋瞬间明白过来,笑着说:“原来你们刚刚不说话,是在想那道火符吗?”
白玢道:“洛姑娘莫要理会她的胡话,许是我们见识的少,不知这符咒除符师之外,还能由旁人之手施展而成,故有些惊奇。”
陈文莺附和道:“不是惊奇,是非常非常非常惊奇!”
洛元秋摇摇头,道:“这没多难,你的朱砂再借我一用。”
白玢依言将朱砂盒奉上,洛元秋从路边折了根枯枝,借着灯笼的光,沾着朱砂飞快画了道符,手中一顿,转头问陈文莺:“你喜欢什么花?”
陈文莺不妨她突然问,茫然道:“花?什么花?”
一旁白玢提着灯笼,见状凉凉道:“她像是喜欢花草的样子吗?洛姑娘,你只管选自己喜欢的就是,不必问她。”
眼看陈文莺要火,洛元秋忙画完最后一,把这道符往她手中一塞,说道:“来,像刚刚教你的那样,将法力灌注符中,须得集中所想,勿存杂念……”
陈文莺不知所措地捏着符,闭眼站在雪地里上上下下一通乱甩,再睁开眼时依然什么都没有出现。
白玢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中的灯笼在风中晃了晃。
洛元秋被她方才蹦来跳去的举动惊了会,忍不住道:“不必有太大动作,你……你且定下心神,什么也别想。”
陈文莺白了白玢一眼,以两指夹符横于胸前,深吸了口气,手慢慢推了出去。
那符纸上的朱砂微微亮起,霎时狂风平地而起,卷起无数雪花,又在瞬间散去,倏然化作花瓣漫天飞扬,一株巨大的云霄树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花枝垂垂,满树尽是盛放的云霄花,在夜色中出淡淡的莹光,与在盛春时所见的别无二致。
陈文莺顿时睁大了眼,情不自禁伸手抓了片花瓣。谁知那花瓣亦如雪般冰凉,顷刻间便在她手中消失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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