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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低头掩面,有人茫然四顾,有人瞠目结舌‐‐前头废话那么多,你想说的不就是最后这一句吗?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田师爷。小老道瞪着眼珠抖着胡子,一跃而起,操起大烟杆子重重敲上他的脑袋:&ldo;我就知道你存了这个心思!&rdo;那边厢,督军府里也有人正精心筹谋。占地极大的书房内,临着花园的墙上一溜设了一长排雕花细致的格窗,窗外枫红叶黄松柏长青,更远处天尽头,余晖似锦晚霞绮丽。糯米团子两手卷着书册,摇头晃脑大声地背:&ldo;飒飒西风满院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rdo;童音清脆,盖过屋外秋蝉嘶鸣。洛云放穿着一袭宽松的家常长衫,仰倒在宽大的紫檀木圈椅里,双目闭阖,似睡非睡。和着起起伏伏的背诵声,指尖在乌紫色的扶手上微微点动。修长的手指在暗沉色家具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皙如玉。贺鸣躬身站在书桌边,屏息凝神,眉目极尽低敛。即使一路追随洛云放从京城来到这僻远的落雁城,更有几分血缘联系,在一众屏州官吏和外人眼中,他早已是洛云放的心腹。可只有他自己清楚,在这位寡言冷淡的表兄面前,他仍然是如初见时那般心头惴惴发憷,丝毫不敢抬头同他对视。纵然习武多年,双掌早已叫弓刀长剑磨出一层薄茧,富贵奢靡的豪族之家依然可以用锦衣玉食为家中子孙堆砌出一身纤尘不染的芝兰之姿。寻常贫寒之家的子弟却早已在日复一日的霜冻雨雪与辛苦劳作后,将掌心磨得血肉模糊,直至双手十指皲裂,粗糙一如驿道旁枯死的老树皮。正房嫡子与旁枝落魄子孙向来天差地别。只因为出身不同,就有了云泥之分,何其不公。&ldo;继续。&rdo;跃动着的手指倏然落下,贺鸣身躯一怔,旋即悚然回神。视线再不敢多做停留,急急压低看向自己的鞋尖。洛云澜卷着书本的十指绞得更紧,小心吞了口口水,声调发颤:&ldo;烽火城西百尺楼,黄昏独上海风秋……&ldo;换一首。&rdo;&ldo;……&rdo;洛督军不爱听戏,就好把弟弟拉进书房背古诗。粉嫩白净的团子脸上因紧张升起两团红晕,额头上汗津津一片。飞速抬眼瞄了瞄依旧双眼紧闭的兄长,洛小公子复又怯生生开口,&ldo;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rdo;一首终了,方敢抬头,圆溜溜一双眼满怀期待地看向书桌后。洛云放点点下巴,却没理会他的期许,落在扶手上的指尖轻叩两下:&ldo;啸然寨那里,打听到什么?&rdo;贺鸣把腰折得更低,视线自鞋尖望向阔大的桌面,堪堪触及他雪白削尖的下巴时,猛然收住:&ldo;和原先探听到的一样,看不出蹊跷。&rdo;大当家燕啸是叶斗天捡来的。因不是亲生,所以也不拘束。说是打小就野猴子般山下山上到处窜,成天领着帮无所事事的熊孩子偷鸡摸狗打架玩闹。东家摘个瓜西家顺两枣的糟心事没少干。他脑子灵活会说话,背后又有个叶斗天撑腰,落雁城里没有不认识他的。现如今在大街小巷随手找个上了岁数的问一声,一提起龙吟山上的燕家小子,个个都是滔滔不绝,张口就是一句&ldo;姓燕的混小子&rdo;。洛云放睁开眼问:&ldo;是夸他还是骂?&rdo;贺鸣抿了抿嘴,语气迟缓:&ldo;应该……是夸。&rdo;虽然是山匪,可啸然寨在百姓中却声望极高。劫富济贫,铲奸除恶,行侠仗义,说书人嘴里那些江湖豪侠干的事,都叫他们干了遍。每年除夕夜,还有人在城中最好的酒楼包场,专请城中鳏寡贫弱吃饭,年年如此,从不落下。虽然那人从不露面,但城中却人人都一口咬定是啸然寨‐‐有富户在订酒席的银子中,认出自家曾被啸然寨劫走的银锭。&ldo;呵……这算是义贼?&rdo;洛云放听了轻哼。盗亦有道,古来做贼也分三六九等,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是末流,有点心气的就弄个什么不欺妇孺不偷孤弱的规矩,再往上走所图就逾大,威势、声望、尊荣……乃至……民心。民心之所向,天道之所在,帝王之策不过于此,&ldo;这个燕啸……&rdo;贺鸣低头等着下文,却迟迟不见他开口。半晌,洛云放再度合上眼,略略上翘的唇角也回到了原先的位置:&ldo;说说其他人。&rdo;&ldo;是。&rdo;白纸扇田师爷,俗家姓名唤作田悬,自称早年在京城出家做道人,后来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就一路北上讨生活。最后要着饭来到了屏州。初时还曾在街口摆摊给人算过命,十卦十不准,一夕名动西北。叶斗天听得稀罕,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带着一伙人把他劫上山。后来道上传言,叶斗天每有大事都爱找他算一卦,凡事按着他的卦象反着来,那就准没错。经年累月,居然让他在啸然寨里混成了当家师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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