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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和易继续“唔唔唔”地比划,先指了指自己的嘴,再做了个穿针引线的动作。
细嫩白净的手腕子从袖口溜出来,在净透的雨线前,像海浪一样灵活游过去。
皇帝想起来了,刚才皇后又像生意人的介绍口儿一样引荐她姐姐,他一气之下,像八岁小子一样威胁她,说要缝她的嘴。
想起来实在是头疼且尴尬,他只能端着架子从一而终地冷冷道:“朕法外开恩,不缝你嘴,给朕说话。”
夏和易把骂他的话全都压在心底,屈了屈膝,“臣女听万岁爷示下。”
皇帝面对她很少有和颜悦色的时候,板着脸,寒了眉,凛了嗓,居高砸了一封最后通牒下来,“朕最后问你一次,朕自请降封藩王,就藩北地,你愿不愿意随朕去?”
一而再再而三,就是耍猴,猴儿也是会累的呀。
夏和易垂头丧气,肩耷拉下去,连头顶都矮了一截,自暴自弃地,“万岁爷,您就别再骗我了。”
一旁撑伞的陈和祥吓得嘴唇都变白了,这姑娘得是什么样的牛胆,才能让她连“我”这种自称都出来了,一时都闹不明白是该高看她还是打死她。
瞧着万岁爷竟然没火,就更古怪了。
皇帝盯着她垂下去的脑袋顶,冷笑了一下,这回确认了,她八成是记得从前的,要不是做过几年和他并肩的皇后,下意识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没有那么遥远,她不可能有那么大胆子一直和他对着掐。
那就给她一颗定心丸罢。她不吃,就掰开她的嘴,硬塞也要塞进去。
皇帝说:“朕不日将内禅皇位,等昭告天下那日,你就信了?”
夏和易唰一下抬头,目光……却不是惊喜,而是无比惊悚地瞪着他,声口都拔高尖儿了,“您光骗我还不足意,就别连带着糊弄天下臣民了罢?这么大的事儿,您不是成了烽火戏诸侯的昏……”
她在皇帝骤然凌厉的目光中及时收住嘴,把那个昏君的“君”字咽了回去,假装这个大逆不道的词从未存在过,“臣女的意思是,此举有碍您的贤名。回头闹完了要解释起来,不好看相。”
皇帝有点无可奈何了,看着她。
所以皇后不肯再信任他,也是有情可原,他上辈子装荣康公世子,烽火点多了,再是傻得冒青烟的诸侯也不会信了,皇后如今是十年怕井绳,就连昭告天下也充当不了她的定心丸,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只要与他相关,在她眼里就都是一场骗局。
皇帝习惯了运筹帷幄,头一回觉得有哪件事能够让他感到如此无力,摇了摇头,不再看她,朝后随意地挥了挥手,“回去罢……你回去罢……”
夏和易屈了膝,目送皇帝出了角门往前院去,耳畔还萦绕着他转身离去之前叹的那口气,叹得很是有些心力交瘁的意味。
第22章
◎你是不是脑子不大好◎
仁寿宫的偏殿里,幔帐垂得昏暗,药香浓郁,太后歪在西边的高榻上,紧闭着眼,头上围着厚厚的抹额。
有宫女子坐在一旁,手指一圈一圈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
卜嬷嬷叉着手过来,小心翼翼地低声通传道:“娘娘,王爷到了,在暖里候着哪。”
太后浅浅“哦”了声,抬起手,卜嬷嬷赶紧上前搀起胳膊,大宫女搀起另一边,太后撑着两个人坐起来,眉蹙得更紧,眉心紧蹙成了一朵花,眼望着栽绒地毯沉沉叹了口气,“他也来了?”
卜嬷嬷伺候太后披上黄衣大衫,小心道是,“万岁爷跪在抱厦底下,不得您召见,说是不敢进来。”
太后抬手的动作一顿,语气眨眼间硬起来,“让他别跪了,再跪我也不见他。”
回望她这一辈子,蒙上苍眷顾,出身高贵,嫁作国母,一气儿得了一双嫡儿子,大半辈子都能算是顺风顺水,偏这两个儿子,让人操碎了心。
老二其实也不算太差,先帝爷留下的苗儿,地肥了,苗再孬也不至于孬到脚底心去,只是老三风头太盛,老二明明是双伴儿里的兄长,处处被弟弟压一头,日子久了,心思走窄了些,先帝大丧那会儿,竟然妄图篡改诏书,可惜是个瞻前不顾后的性子,被她及时现,在事态不可挽回之前着手处置了。
皇帝那会儿还没有现在说一不二的雷霆手段,事情没有闹开,她求情了,他也就忍了,把人一贬贬到荒草不生的北地去,只当没有生过。
孩子都是母亲身上掉下的一团肉,太后哪能舍得放老二去那么远的地界儿吃苦,可是身在帝王之家,他又错得厉害,她再是不忍也没有办法。
比起令人操心的二哥儿,三哥儿一向是最叫人省心的一个,连幼时懵懂的年岁都比常人短,别的兄弟姐妹还在奶妈子和看妈跟前闹着要上御花园用绷弓子打鸟窝的年纪,三哥儿就板着严肃的小脸儿,知道身份、晓得责任,不用人催就风雨无阻上南斋里读书,到了放课的时辰,那些宗室子弟一窝蜂冲出门瞎玩儿,只有三哥儿回回都主动留下来,请求太傅再多讲一会儿。他聪颖、克制、富有责任心,任谁见了都赞不绝口。
太后想不明白,那么早慧的一个孩子,那么让人放心的一个孩子,怎么能乍么实的丢下一个最大的烂摊子呢?
他说的那个离奇的故事,什么轮回什么三世的,太后听了,觉得荒谬至极。可如果故事是假的,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旁的原因,能让他荒唐得连皇帝也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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