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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喂,你有没有在听?&rdo;他捅捅发呆的我。&ldo;嗯,&rdo;我扯出一个大大的笑脸,&ldo;那你把我拉到屋顶上来,就为了和我说这诗?就为了说你崇敬李白?&rdo;&ldo;这诗叫〈少年子〉,我有时就在想,李白在沙场上是个什么样子呢?边塞诗读来,总是有股壮阔的。&rdo;他轻声说,并不看我,焦距涣散。&ldo;我说给你听,只是想问你:流星,你看见过吗?&rdo;流星?流逝的星子?美极。他的侧面脸,轮廓分明,线条不似他原来的那样柔和,却是刚毅坚定的。&ldo;看见流星,人生就会得到祝福,你会幸福的。&rdo;他转头说。我一愣,祝福?&ldo;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独起占星。&rdo;张若霭略过我讶然的神情,继续说。&ldo;你带我来看流星?&rdo;&ldo;不,我带你来,许给你今后的快乐。&rdo;那天晚上,我和他等了好久的流星。他就一首诗一首诗的讲给我听。后来,我终是没有等来流华的星辉,就昏昏睡去了。我只记得最后一眼,我看见了晴岚哥哥的耳际‐‐我依在他肩上睡了。我又嗅到了寻觅已久的气息,恬静安谧。睡梦中,仿佛有人在我耳边说着什么,状似承诺状似安慰。我的日子就在我和晴岚哥哥的懵懂自由中加深明亮起来。心如止水的日子,我想上善若水,那么就这样渡过残生吧。他不提沈豫鲲,亦不说自己。他深邃的眸色中,蕴涵着太多的感情。我想,他在等待某一个人出现。只是,自己会是这个人么?我不再有所谓自信了。在初恋之后。三年孝满我除掉重孝,放下的还有心里的深重闷索。八年时候,皇伯伯也是大病一场。三年之后的他,明显老态了。头顶花白,眼神不再凌厉,常常和煦地笑着看着。那时的小姨慌乱无助,而如今的她似乎在心里藏了个秘密,答案只有她一人知晓。我,也不再年轻。我把少女最好的豆蔻年华给了自己,而不是某个月夜某个背影。&ldo;阿嚏!&rdo;我突地打了个喷嚏,晴岚立刻紧张地皱眉:&ldo;受风了吧?在外面站这么久。&rdo;他话里满满的,都是不客气的责备。我抱歉地笑笑,摸摸肚子,&ldo;你是不是担心他比较多啊?&rdo;我也挑眉看他。他也不理会我,只抬眼对沈豫鲲说:&ldo;沈兄,今日难得一见,我和承欢也出来许久,不如一同到寒室一叙?&rdo;他看我一眼继续说,&ldo;承欢素来体寒,今天春雨潮湿,实在不宜……&rdo;沈豫鲲点点头,&ldo;改日再叙吧,我和雅儿也要早些回家,&rdo;他一边抬头看天气一边说,&ldo;况且今天恐怕路上耽搁的时间要再久一点。&rdo;沈豫鲲,他,还是不能直视我们这段无疾之恋。望着他抱起雅儿走进雨雾时,我深深出了口气。没有什么话语,我仍是痛快的放下了心结。&ldo;晴岚,&rdo;我靠在他身上说:&ldo;你当初有没有后悔答应娶我呀?&rdo;他紧紧怀抱,在我的发鬓轻吻了一下,哑声说:&ldo;后悔了。&rdo;不待我惊异,他沉厚着嗓子说道:&ldo;我后悔自己愚钝,没有给你一个求婚,反是委屈你来向我求亲。&rdo;我微微颤了一下,眼睫晶莹,视界模糊一片……雍正十一年时候,我兴冲冲地请了旨出宫。要到张大人家的府上找许久不来交辉园找我的张‐若‐霭。习惯他慵懒地倚在角落里,淡淡地给我讲故事,从汉歌乐府到文心雕龙,从梁祝到西厢。就在我守孝的最后一段倒数中,他却消失了。去问弘历哥哥,他只脸色一暗,推说不知,可他眼睛里明白的写着隐瞒。来到耳房,说明来意,门房竟然面露难色。我撅嘴:我一位格格亲自过府探望,他还有什么为难不成?&ldo;承欢格格?老臣叩见……&rdo;身后传来一个中年的浑厚声音,我赶忙回身,扶住要行礼的张廷玉大人。阿玛在世时,他便是同僚,现在更是皇伯伯的左膀右臂,我怎能受得起他这一拜呢。&ldo;张大人客气了,承欢今天也只是微服拜访。有些时日没有看见晴岚哥哥,昨日画水墨时有些问题,今天顺路来请教的。&rdo;我恭敬地说。看他一身朝服,想是刚刚退朝回府的了。张大人并不说话,已经有些昏花的双眼慢慢地浸出些水汽,许久,他开声说:&ldo;格格屈尊降贵,来老臣的敝室,本当好好款迎的。这样仓促实属不恭了,如果格格执意要见犬子,还请进府一坐,我派人去叫他到前厅来。&rdo;我隐约听出什么异样,但是又说不准到底这种不祥的感觉从何而来。于是我跟随张大人进来,但是没有到前厅等晴岚哥哥,而是径自去了他的书斋,张大人只是深深叹了口气,应了我。&ldo;晴岚哥哥,你怎么……&rdo;我前脚迈进他寝室的门槛,高亢的声音就生生停在了那里。眼前,他歪靠着几个山枕,因我而抬头,却是一张衰败病态的面容。我整个人就呆在当地,静默的空气都停滞了流动,听见自己心跳扑通扑通地放缓沉重。他的嘴角轻轻上扬,&ldo;丫头,你肯来看我了?&rdo;我僵僵地迈步上前,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很愉悦:&ldo;对啊,你不来找我玩,我就来问罪来了。&rdo;他,怎么可能病的如此突然如此严重?&ldo;那我是不是还要亲自负荆呢?&rdo;他嘴唇干干的,没有半点血色。&ldo;你到底病了多久?什么时候会好啊?&rdo;我走近他,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草药味道,终是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ldo;你为什么都不和我说?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我可以早些来看你呀!你……&rdo;我毫不顾及地边哭边喊,无边的恐惧无助侵袭而来。弘历哥哥说过,晴岚自小身体便弱,有道士卜卦说他命中若遇病劫,则无解无救无方。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费力地说:&ldo;你来了就好,承欢。&rdo;我抹抹眼泪,坐在他床侧,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竟就镇静下来了。他说:承欢,你来了就好。&ldo;晴岚哥哥,你好点了没有?你和我说说,谁把你弄病的?我怎样做你才会好过一些?&rdo;我柔声说。&ldo;你多叫我几声&lso;晴岚哥&rso;就好,你这句哥哥,我是听一句少一句了。&rdo;他说的认真而荒凉。好熟悉的话语,若干年前,他半是埋怨地说着。原来他用来讽刺我的话,惩罚居然落在了晴岚哥哥的身上。&ldo;晴岚哥哥,晴岚哥哥,晴岚哥哥……&rdo;我鼻音厚厚的念着。我不知道那天是怎么回去的。步履维艰,抬脚落地都是那么痛苦。圆明园中,我居然习惯的踱步到了小姨的星月楼。&ldo;星月&rdo;,我又想起那次屋顶观星,李白那首《少年子》,晴岚哥哥仰慕的眸色,还有一宿甜睡。我还是推开了小姨的屋门,蹒跚着走到了小姨的面前。我的狼狈样子一定吓坏了她,小姨抬手缕缕我的头发,把我缓缓收入怀中,手指温柔地顺着我的背脊拍抚。我曾经起誓说,不会让任何人看见我的伤口,不论结痂,不论尘封,不论留痕。可是,现在,我是那么的想说给别人听,简单的说出来。小姨递给我一块热手巾,然后问我是否还记得以前曾经给我讲过的年轻画家和富家小姐的故事。我擦了擦脸,慢慢回忆起来:从前有艘很大很大的船,有许多游人坐着它高兴地出海旅游去了。途中,有一位富家的小姐小玫与一个穷小伙子小杰相爱了,深深地相爱了。小伙子很帅气很聪明,他教会小玫跳他家乡的欢快舞蹈,他为他的爱人画好看的画像,他们快乐地相知相许。可是,上天总是要把美好的东西摧毁。那艘昂贵的大船遇难渐渐地沉入幽蓝的海洋中。人们疯狂地逃难,小玫和小杰爬在一块小小的舢板上,漂流求生。海水很冰,刺骨的那种。舢板很小,只容得下一人。于是小杰毅然跳下海中,留下空间给小玫。小杰嘴唇颤抖着和小玫说着情话,最后的情话。远处来了救生的渔船,但小小的木板怎样也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故事的最后,男孩请求女孩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后,松开了双手,惨白的俊容慢慢沉入了凛冽的大海中去。女孩获救后真的很好很健康的过日子,嫁人生子,长寿。眼泪汩汩的涌了出来,有某种流质溢出眼睑温湿了脸颊。小姨说:年轻时候,我们喜欢小玫小杰那般轰轰烈烈的爱情,以为这便是生命中的刻骨铭心;现在,我们应该懂得,最重要的是爱人平平安安。一旦品到这层意味,那么其他都只是华而不实,而我们不要奢侈。小姨说:无论你信不信,晴岚哥哥只剩十二载春秋,也许他躲过了这次的劫难,但十二年后,他依然要到奈何桥喝上一瓢孟婆汤。自始至终,她没有说我们三人什么。但是句句震慑我的心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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