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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伤的地方我给你用雪搓搓。”他将高程的脚放在膝头,抓了一把雪覆在冻伤的地方反复用力搓动。搓过了脚又搓手,最后是耳朵,雪换了七八盆,终于高程的冻伤看着不那么渗人了。
“去哪了?”直到这时王宝顺才倒出精力问道。
高程自打进屋后就一句话没说过,像个牵线木偶一样任由年轻人摆布。此时他的眼睫微微翕动,哑着嗓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给我点酒喝。”
塑料瓶子递了过来,高程的手僵硬得合不拢,年轻人只得拧了盖子直接喂给他。
唇角流下的鲜红残液映得高程的脸色更加苍白,他抬起手背一抹,收了麻木的神情,弯起眼睛笑道:“睡觉吧,我累了。”
夜半,不出意外的高程起了高烧。王宝顺顶着寒风敲开了村医的家门,连请带拽的将他拉来给高程输液,并从他随身携带的诊疗包中翻出冻伤膏,给高程的手脚厚厚的涂上了一层。
高程一直烧到隔天下午才醒。
王宝顺在厨房用大灶煮粥,听到主屋中的声响立时从炉火前起身。待他两步越至屋中,高程已经自己拔了针、掀了被,正欲从炕上下来。
“高程,你还病着,现在不能动。”年轻人去拦。
高程像是屏蔽了外界的所有声音,自顾自的披衣,口中喃喃:“不对,这不对!”
“什么不对?”看着只穿着单衣就想往外跑的男人,王宝顺糟心极了,“你现在乱跑才是最大的不对!“
高程体虚,拗不过身强体壮的年轻人,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沓子百元大票拍到面前人的手中,并趁他愣怔之时,快出了屋子。
“你觉得我他妈就是为了这个?”年轻人气结,他拿起炕上的外衣向那个单薄的背影喊道,“至少穿件大衣啊!”
高程来到王富贵家的时候,喘得好如一条老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拍正房的房门,却好像听到了西厢房传来的某种细微的声音。正房的门开了,高程收回西去的目光看向眼前上了岁数的男人。
“你撒谎!楚云没死!”高程拔高声音质问。
王富贵见他仅仅两日就瘦得脱了像,不免长叹一声:“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由你吧。”
高程弯着腰,双手支在膝上不断的喘气,一句话要分四五次才能说完整:“你每天中午消食都要引我去芦苇荡,就是为了给小年那日做铺垫,可依你的说法楚云已经死了,他不吃不喝,为何你还要天天穿过芦苇荡去看他?”
“还有,你说四个月前楚云在那个窝棚住过,我看过那个窝棚,脆弱的完全不禁风雨。我记得王宝顺曾经说过,今年粮食减产,就是因为九月份下了一个月的连天雨,如果我没算错,那时楚云是应该住在那个窝棚中的吧?如果真是那样,他一定不是因伤而亡,而是被雨水沁死的吧!”
咳咳咳~~王富贵一阵咳嗽,他将头压得极低,往西厢房看了一眼。
“富贵叔儿,据我对你这段时间的暗中了解,你九月份从城里回来后的那段日子极少出门,与你所说的天天绕湖去给楚云送饭的情况严重不符。”
苍白的面上勾起一抹笑,高程全身脱力只能靠在墙上。他向西厢房投去凛冽的目光,出口的话确是浪荡轻忽的。
“楚云,真牛逼啊,自己都选好墓地了?我看那地方不太行,夏天蚊子多,冬天北风烈。我给你选一块好的怎么样?今天他妈的就送你上西天!”
啪!搪瓷杯子落地的声音,从西侧的窗内传来。
窗子上为了抗寒挡风的塑料布被风吹得呼呼直响,像是某人按捺不住的心跳一般。
高程托着身子往前走了几步,嫌弃的开口:“戏太多了,楚云,真他妈让人膈应。”
“都是成年人,不想在一起便好聚好散,你想做孤胆英雄,但拜托不要拉着我做你的苦逼未亡人。楚云,你是不是自己都感动哭了?觉得你的所作所为真他妈可歌可泣?屁!你从来都是那个见天儿意淫的幼稚鬼!”
“还有,你是不是忘了?我没有那么高尚,也不会给自己套上枷锁,我今天出了这个院子,明天就能躺在别人床上。”
高程从随他而来,进了院子便一直傻傻愣愣的王宝顺身上摸出一根烟衔在口中,面对着西厢房的那扇窗子开始介绍身边的年轻人:“这个人,23岁,应该是这里十里八村唯一的gay。”
抬抬下巴,高程示意王宝顺给他点烟。
年轻人没在高程面前摊过牌,此时他抓抓库管,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心跳加,但还是摸出火机给这个一脸淡然的男人点了烟。
“他在这里找不到对象,还备受唾弃。楚云,你今天若是一心想做缩头乌龟,我出了这个门就带他走。”高程的狐狸眼带着媚气挑了身旁的年轻人一眼,流里流气的问道,“跟我走吗,顺子。”
年轻人的脊背慢慢挺直,他的目光在高程俊逸的脸上游走了一圈,最后停在了西厢房的窗户上。
吸了一下鼻子,他点头,掷地有声:“跟!”
“草!”西厢房中传出一声咒骂,“高程你欺负佬子欺负惯了是不是?”
一声叫骂让一直在死撑的高程脚下一软,丝丝入骨的惧怕终于被赶出了身体。他靠在墙上狠狠的吸了一口烟,吐出烟雾时蓦地笑了,两滴眼泪落了下来,在脚下的白雪上砸了两个深深的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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