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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听到这句话,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消散了,眼前这人的身份确定无疑,除了肖守玉,这世上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礼物是什么。她慢慢挪动步子,坐到赵慎君身边,并没有去安慰伤心的公主,而是从怀里掏出了明月。
银柄黑鞘的匕仍是老样子,含章神情黯然地看着它,手已经停下了颤抖,稳稳如常,她伸手在柄上某处按了几下,又一推,咔嚓一声,银柄从匕身弹开,断成两段,银柄竟是中空的,里面掉出一个小东西,落在石桌上,“哐啷”一响。
赵慎君闻声看过来,那黑黝黝的小东西静静躺在青灰色的石桌上,泛着一层油亮光泽,上头雕了古朴的并蒂桑雅花图案,正是一个小巧的牛角带钩。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含章:“这……这是?”
含章垂下眼眸:“这是大哥两年前就买下收在身边的。我一直想将它交给肖姑娘,今日总算不辱使命。”
桑雅花,胡杨特产,一株只开两朵花,花开并蒂,一生一世不离不弃,胡杨的青年男女常用来做定情之物。
赵慎君两年前听了这个故事后,就缠着卢愚山要一个桑雅花的牛角带钩,想用这个带钩配在自己做给他的腰带上,可谁知那个素来百依百顺的温厚男子却总是不肯,每每都用话搪塞,他心里大约仍觉得自身出身低微配不上公主之尊,或者因为是刀口上过生涯,生死由命,总不肯因此耽误了对方。赵慎君不知过多少次脾气也不能让他改变主意。
如今终于得到了这个礼物,却已经物是人非。
赵慎君只觉得心像是被一把刀子割成了一片一片,却不会痛,满满都是酸楚,几乎要溢出身体,她再也压抑不住心头悲愤难过,一把将那牛角扣攥过捧在心口,嚎啕大哭起来。
含章将匕拼好,紧紧握在手中,明月的冰寒从手心传过全身,引起一阵微麻震颤。
有宫女现异状,便要过来相问,赵慎君猛地扬起哭红的眼,抬手给了一巴掌:“滚!”
那宫女被抽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又被赵慎君满身暴涨的凛冽杀气吓得不轻,连爬带滚地走了。含章有些忧虑地看着那宫女远去的背影,赵慎君狠狠一抹脸,用袖子将泪痕擦掉:“不用担心我,她是贵妃派来监视我的,她想把我嫁去和东狄和亲,这也要问我愿不愿意。”含章并不知道和亲之事,心中微惊。赵慎君却一摇头:“这不急,你先告诉我,卢大哥是怎么死的?被谁杀的?”说到杀字,她声音微颤,眼中闪过一抹狠色。
含章思虑再三,终于道:“在说这个之前,我需要你先写三个字。”
第五十一章帮手
上等松烟墨、雪白的浣花笺,赵慎君脸上泪痕已干,她提着一支紫毫,问含章:“你要我写什么?”
含章的视线从她脸上移向书案,神色中有些沉重:“就写书信末尾会用的敬辞,妾顿。”
顿指的是平辈之间的拜礼,这两个字作敬语多用在正文的最后、落款之前,是很普通的书信用语。而妾,则是女子自称。
也就是说,这三字,是某个女子写给别人的信末尾最后的三个字。
赵慎君转眸间已经有了猜测,她和卢愚山传过几次书信,难道是这其中出了什么问题?她在宫内长大,深知一件小事也可能牵扯到大的利害关系,当下也不多问,提就写了下来。
含章仔细看着她的迹,力弥满、阔达郁勃的颜体行书,显然是下了些功夫的,只如今情绪悲愤下动作更大,写得大开大合,最后一生生拖出了半寸。这些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由字看人,从字上来看,这个人的性格是奔放外向却又有些憋足,畏畏尾,即便在这样心绪跌宕的时刻,仍然像是被一把锁锁住,放不开。
不是她,含章心道,手上不自觉地握紧了明月。
赵慎君写完,将扔到一边,问道:“如何?”
含章摇摇头,将旁边桌上火折子取了,吹燃,把赵慎君刚刚写好的纸点了,火焰迅燃起,白色的纸笺被橙红色的火舌吞噬,化成灰蝶般飘飞,在半空中彻底弥散,成了零散遥不可及的灰烬,落在桌边的铜铸香炉里。
赵慎君眼睁睁看着她动作,几次欲言又止,待到整张纸成了虚灰,才终于咬牙道:“我知道你信不过我,毕竟我前次曾经出卖你,可你今天必须告诉我这整件事。”
含章瞟了她一眼,目光闪烁了一下,似在犹豫。
赵慎君眼一沉,道:“我和卢大哥相识已逾四年,但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人,甚至他……之后,我也不曾让其他人知晓这件事。你若只是担忧怕我不够稳重坏了事,大可不需多虑。”
她说得恳切,含章却像变了卦,一言不,转身去看外头。她们二人借口练武累了要走动游玩,来到了府内花园一处小亭里,四周不是池水便是开阔园地,轻纱帐幔,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却不妨碍亭内人察看外界动静。宫女们被赵慎君呵斥怕了,远远站在树荫下,无召不敢近前。
“这件事,原本和你无干。”含章声音闷闷的,带了微微的涩意,“到此为止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赵慎君脸色一变,腾地站起身来。
含章回过头,看着她年轻娇俏的容颜:“前路险恶,我不能这么自私将你牵扯进来,以后泉下相见,大哥会责怪我的。”她停顿一下,艰难劝道,“你忘了今天的事,忘了大哥的事,以后你只有公主这一个身份,把肖守玉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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