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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是今夜的风实在太过喧嚣,连带着她的梦境也变得飘摇。
梦里头,她似回到了十二岁那年,刚和卫旸刚从野狼谷逃脱不久的日子。
也是这样的初夏时节,山风宜人,鹧鸪阵阵。连过往的风都温柔似水,吹拂到人脸上,宛如最轻薄的纱,惬意又舒爽。闭上眼,似乎还能听见江南采莲女缠绵悱恻的轻歌。
元曦站在风荷摇曳的湖水边,听见卫旸的声音。她转头,初夏的赤日逆照在她眉眼上,玛瑙一般通红的颜色,像那日野狼谷里怒放的海棠,她不由眯起眼。
卫旸就站在那片异样鲜红的光芒正中,原本那身破烂的衣衫悉数换下,成了织金绣团龙的锦袍,清贵威仪。
而她赤脚站在湖水中,小腿上溅满了泥点,裙子下面还粘着草屑。
同一幅画面,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可他却仿佛不在意,穿着那身锦衣华服,慢慢朝她走来,帮她将水中、她手滑不慎掉落的菡萏一枝一枝捞起来。凤眼里含着淡淡的笑,好看得像一幅画,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然下一刻,她正要伸手之时,少年却突然转身,径直向着岸边一个红衣姑娘走去。
元曦胸口一阵刀绞般地疼,即便是在梦中,疼痛额如此清晰,深刻。连不甘心,提着裙子拼命朝他跑去的模样,也同现实中如出一辙。
可最后,她也只能被湖底的淤泥死死咬住双脚,动弹不得。用尽全身力气去呼喊他的名字,他也听不见,甚至都不曾回头看她,只微笑着朝岸边的姑娘走去,将元曦好不容易采来的花,都尽数捧给她。
一朵也没给元曦留下……
“卫旸……”
她不由呜咽出声,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酸涩漫上心头,眼眶里装不下,便顺着脸颊滑落。
恍惚间,旁边似有人过来,在她面前颤了颤身,慢慢蹲下,抬手将她脸上的泪珠一颗一颗擦去。动作轻柔得,仿佛她是世间最脆弱的琉璃,稍一用力便会破碎。
元曦本能地向着那片温柔靠去,那人指尖微颤,往后缩躲。五指缓缓收拢,紧攥成拳,像是在用尽全力隐忍着什么,拳头轻颤,手背都凸起了青筋。然在看见她眉心皱起的疙瘩的一瞬间,所有费尽力气的挣扎,就都像苟延残喘的破屋,“哗”地一声轰然倒塌。
幽幽一声叹息回荡在溶溶月色中,他还是伸出手,将她抱入怀中。
*
翌日晴光方好,长空飞鸟横渡,云絮像是柔软的浪涛,一簇簇流涌起伏。
铜雀台到处都挂着铜铃,清风挤进支摘窗,小铜舌便跟着左右摇摆,击出一串细碎而连绵的轻响。
元曦就是在这片铜铃声中醒来的,昨日的衣裳已经换下,就齐整地叠成方块,放在她枕头边。上头压着一块天水碧色的玉佩,正是她昨日特特去玉瑜斋淘过来的。
她不禁疑惑,出声叫来银朱,问她:“我昨日是怎么回来的?”
“是太子殿下将您抱回来的?”银朱一面伺候她梳洗,一面老实回答,“殿下昨日在书房一直耗到后半夜,才抽出空,到画舫看您。您睡得沉,殿下就没叫醒您。”
元曦却更加奇怪了,“所以他昨夜到底在忙什么?千秋节已经过去,皇后恒王一-党-也日渐衰微,朝中还有什么事,能让他忙到这么晚?”
停顿片刻,她忽然想起什么来,咬着唇瓣纠结了会儿,才开口问:“他来的时候,身边可有跟着什么人?”
银朱不知道她在问谁,皱眉回想了会儿,只道:“除了东宫那几个熟面孔,也没别人。”
元曦稍稍松了一口气,却也没完全放下心来。
到底是莫名其妙被放了鸽子,换成谁心里都不会好受。一整日,元曦都待在铜雀台,等卫旸给她一个解释,然卫旸却接连几天都不曾在她眼前露过面。连去翠湄居用膳,都不再和她一块儿。
从猎宫回来后就恨不能直接搬进铜雀台的人,这会儿子却似有意躲着她一般。
为什么?
元曦百思不得其解,索性直接去问他。
可过去从来不对她封闭的书房,这一回却偏偏将她拦在外头,还是贺延年亲自把的门,“殿下今日出宫,上京郊大营巡视去了,并不在书房之中,郡主还是改日再来吧。”
“出宫去了?”元曦狐疑地喃喃,瞥了眼支摘窗上隐约勾勒出来的人影,不由捏紧了手,“好,那我今日就在这儿等他回来。”
贺延年惊了一跳,忙劝道:“可使不得呀,郡主。这日头这么毒,您金尊玉贵的,没得给晒毁咯!还是回去吧。奴才让人给您拿一碟冰荔枝,全是八百里加急,刚从岭南运过来的。您在铜雀台边吃边等殿下,可是好?”
元曦却恍若未闻,不仅没避着太阳,还提裙从廊下走出来,直接站在了大太阳底下。
贺延年急得直跺脚,忙招呼人过来打伞。
可元曦却压根不领情,一个挪步,就从伞底下钻了出来,继续站在太阳下,一瞬不瞬地盯着书房那扇紧闭的大门。谁敢过来打伞,她便训斥谁。
贺延年看了看她,又瞥了眼书房,两道扫帚眉直要拧成麻花,却也只能任由她去。
五月的太阳已很有几分力道,晒在人身上,跟拿火鞭子往身上抽打一样。
因着过去坎坷的经历,元曦身子骨一直都不大好,平日都靠东宫里头那些滋补品养着。这几日,她心里压着事,都没怎么好好吃饭。站不了多久,人便有些吃不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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