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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剩今岁四十三,年少时曾跟随百年前就闻名天下的清道子,做其关门弟子,习纵横军事之术。而清道子,又曾是围棋大师北厝的师弟。论起来,这三人的关系匪浅。
只是和剩理念并不为他人有识,再加上其本人颇有些心高气傲,也不愿为那些俗人所用。
学成之后,便隐居在南海临城,在此处贩鱼为生。每日天尚黑,便到海边钓鱼。午时贩鱼,若卖尽,拿了银钱买酒吃;卖不完,便提着余下的回茅草屋吃鱼去。
他自认为这天下间,无人知晓他在此处,也无人知晓他的身份。
可这尚且未及冠的少年是如何得知的?
“家父方于三月前,为国命丧金州。”由此可知,他的生父该是那战功赫赫的镇北王闵戈。
和剩想到此处,是不由鼻孔嗤气一声,显然是瞧不起的。
闵危并未立即回他的话,反而站起身,自身后秦易手中拿过一本破旧不堪的书,恭敬地低头,道:“和先生,可先看过这书。”
那书的封皮已是模糊不清,甚至有些油渍泼在上方。依稀辨认,却也能认出几字,正是《《百变效古棋谱》。
“这棋谱怎会在你手中?”
和剩惊愕地捧着棋谱,珍爱的鱼竿掉在地上也不管了。他小心翼翼地翻动里面的书页,一页页地看过去,仔细非常。
闵危站在旁侧,唇角微翘,道:“偶然所得。”
因有着真宁记忆,闵危倒是清楚地记得那时林良善与“他”夏日下棋时,旁侧摆放的棋谱,这些都存在他的脑中。棋谱并未同那件大红嫁衣烧毁于大火中,是被一同带出来了。
他当然知晓这本棋谱前世是通过闵容的手,到了莫岑手中。这世怕是不能了。
和剩并未翻完棋谱,是到了一半的位置,就停下手,似是犹豫不决。
“和先生若是喜欢,我可送予先生。”闵危再道。
“不必。”和剩这回是将棋谱递回来了。天下间从未有便宜事,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如今朝局动荡,这人找来此处,又是这般举动,目的可见。
闵危并未接过。笑意收敛了,微眯着眸,唇角也扯平,淡声道:“和先生,俗话说的好,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若非经过前世,闵危兴许会被这人的拒绝有些无措。但此时,却不会。
“和先生隐居临城十年之久,虽以渔为生,但也常观四路消息,暗查明主。否则,多年苦学岂非如粪土般不值。百年之后,又会有谁记得先生之名。青史垂记,必不会有先生,或许有游历天下、桃李满园的莫岑一席之地。”
这般才能之人,虽是隐居。但自古以来,文人雅士,心中莫不有名垂青史的想法。更何况和剩也不是真正的隐士。
至于后面的激言,是他知和剩不喜莫岑举行,不该将所学大肆教与学生,而是该挑两三优秀学生传授。当然,这只是一点,两人的不对盘,还有许多。前世,自将莫岑请下山,两人就没少在朝堂之上起纷争。
闵危又有些歉意道:“也不知我这番话是否打扰先生?”
不知何时,平和的海风有些急呼,浪花拍打在脚下的礁石上,溅起无数的水珠,又被风裹挟着吹向岸边之人。
好半晌,和剩转身看向他,质问道:“你的意思,该你是伯乐?”
他将闵危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嘲笑道:“不过是一个未及冠的孩子,也敢口出狂言。”
闵危道:“大雍太。祖当年起兵时不过二十,于三十岁时打下了这莫大的江山,于三十三岁时拓宽海域,往来海外各国邦交,于三十六岁带兵攻打南疆,分得如今的金州之地……而在此中,始终在其身边,为其筹划之人,却只一人:贺明远。”
“我的年岁虽小,和先生又岂知,我今后不会有大作为?而和先生,又不会成为和贺先生一样的人?”
这话说的有几分狂妄,但闵危的神情却是谦逊。
他又低下头,双手抱拳作礼,道:“还望和先生能助我,将来必不会亏待先生。”
和剩面色不显,闭眸不言。
闵危又道:“现今大雍二十三州,已有十三州发生兵乱,百姓多流荡而亡。这几月,北方之地,尤其是北疆,已有五万之数冻饿死。我曾观清道子所著《民论》,言说为君者,该为民所为,而非竭民之力……和先生,该也听说过?”
和剩虽有功利心,却也有忧民之心。
这又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待到了午时的冬阳晒将过来,落在两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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