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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妃颔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因笑道,&ldo;你们姐弟二人先聊着,今儿母妃亲自下厨给你们俩做几个南方的小菜。&rdo;说完又拍了拍阿九的手,略凑近几分,压着嗓子道:&ldo;帝姬,你这弟弟是个混世魔王,天底下除了老祖宗和你皇父,只谢丞相治得住,若是他敢欺负你,你只管跟母妃说,让你皇父收拾他。&rdo;混世魔王?这倒是个新鲜说法,用在这皇子身上简直再合适不过。阿九掩口一笑,颔首道:&ldo;嗯,欣和明白了,母妃您就放心吧。&rdo;良妃嗯了一声,这才扶了近旁宫女的手往小厨房去。元成探首朝外头张望一眼,连忙从椅子上起身往阿九走,挨着她坐下来,一个劲儿拿袖子揩脑门儿上的汗珠,心有余悸道:&ldo;可吓死我了!还好姐姐没拆我的台!&rdo;阿九对他没什么好感,只皱了皱眉朝边上挪,侧目觑他:&ldo;皇子放心,当初你也不知道我是你亲姐,不是有句话叫不知者不罪么。&rdo;好一个通情达理的亲姐!元成心头一喜,眉目间舒朗若星,笑嘻嘻道:&ldo;那咱们可说好了姐,今后绝不能提相府里那茬儿,对谁都不行。&rdo;说完伸出个小指道,&ldo;来,拉钩!&rdo;阿九古怪地看他,心道紫禁城里长大的孩子果然都与众不同,欣荣帝姬跋扈,这个皇子玩世不恭又好色不说,居然还这样孩子气!她无奈地翻个白眼,只好伸出跟小指同他拉钩,道:&ldo;拉钩。&rdo;良妃向来有午憩的习惯,是以阿九同元成并没有多留,告了退便从永和宫中出来了。午后的太阳该大得吓人,然而今天却不同,晨间还火辣辣的日头到了午后却倒了威,奄奄地隐在云层后头,只透过几丝寡薄的金丝儿。阿九看了眼天,转头正要同元成道别,孰料那皇子几步跟了过来,神神秘秘道:&ldo;姐,时辰还早,难得这天气不闷不热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rdo;好地方?紫禁城里能有什么好地方?她皱眉,正想摇头推拒,元成却已经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往一条羊肠小道跑过去了。金玉看得一愣,转过头朝钰浅道:&ldo;姑姑,皇子把殿下带走了。&rdo;&ldo;愣着做什么?还不跟上去!&rdo;钰浅有些着急,&ldo;皇子见天儿地就知道闯祸,可千万别连累咱们殿下才好!&rdo;宣帝好风雅,宫中多植花草。紫禁城中,除却几处占地广阔的花园外,羊肠小道边也兴栽种花木。夏天时节,茉莉同垂杨白绿相间,清风拂过,柳条摇曳,带起阵阵沁人心脾的芬芳来。两人小跑着穿行过去,沾染上一身花香。阿九心头疑云萦绕,不甚情愿地跟在元成后头七拐八弯,好容易从小道穿了出去,打眼一望,目之所及尽是青绿一片,一颗颗圆润饱满的果实坠在指头,居然是处桔子园!她一阵愕然,仰着脖子道:&ldo;皇子带我来这儿做什么?&rdo;&ldo;这不废话么!带你来桔子园当然是摘果子啊!&rdo;元成乐悠悠道,脸上的笑容明媚如盛夏的日光。他对搓了搓双手,攀上树干便朝上爬,阿九挑了眉毛在下头观望,却见他手脚麻利动作熟练,显然不是头回这么干了。&ldo;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摘果子?&rdo;她问。&ldo;给你赔罪嘛,&rdo;元成摘了桔子不住地朝树下扔,一面扔一面道:&ldo;对了,我听说前几天欣荣找你麻烦了?&rdo;&ldo;没有啊,只是闹了些误会。&rdo;她脸上的神情淡漠而随意,扑扑手在地上坐下来。&ldo;你别帮她说话,&rdo;元成的语气有些生气,冷哼道,&ldo;那个死丫头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她就是个母夜叉!要是有下回姐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她!&rdo;彼时疏风清浅,远处的宫道上缓缓踱来一个人,不经意间抬眼,将好瞧见年轻的帝姬对着树上的少年微微一笑,艳若桃花。☆、36|413|花拂叶动,十里清香都寄于风的余韵中。几只斑鸠从草垛子里直直冲上云霄,转眼间没了影儿,只化作天际的几个黑点子,不知来路,也不知归处。年纪相仿的两个人,似乎能在冥冥之中找到许多共同的乐子。阿九自幼接触的都是阴暗与杀戮,对单纯美好的东西总存着一份莫名的向往。譬如儿时,尽管那段记忆悲惨得让人心酸,然而活得洒脱而坦荡,好过如今的死生不由命。喧闹的是桔子园,元成攀在枝头摘果子,一来二回地不耐烦了,便捉了一根枝干猛烈地摇晃,沉甸甸黄灿灿的桔子便纷纷落下来,闷闷砸在草地上,陷出几个浅浅的小坑。阿九似乎被他的快乐所感染,也从地上站起过去捡,跑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然而桔子太多,捧在怀里一路拾一路落,树上的元成被逗得哈哈大笑,捂住肚子嘲笑她:&ldo;这么着可不行,到天黑也捡不了几个,你得让人寻个篮子来啊。&rdo;阿九的眉毛越挑越高,不可置信地瞪着他:&ldo;你还好意思笑么?&rdo;若不是他拉着她跑那么快,至于让金玉她们跟丢么?往四下看一眼,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想让人去找篮子也没辙啊!这会儿还大大方方耻笑起她来了么?她不高兴了,抄起一个桔子便往树上扔过去,不偏不倚砸在元成的手臂上,他疼得龇牙咧嘴,指着她气呼呼道:&ldo;姐姐怎么还打人啊?&rdo;阿九哦了一声,换上一脸的无赖相,右手拿着颗果子是上下掂,漫不经心道:&ldo;打着皇子了么?真是对不住,我眼神儿不大好。&rdo;&ldo;你……&rdo;元成被她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给呛了呛,顺手摘下个桔子便朝她回敬过去,却被她一个旋身轻轻松松躲了过去。他气结,她却还在火上浇油,咧嘴笑道:&ldo;看样子,皇子的眼神儿也不大好嘛,而且是真不好。&rdo;元成朝她翻个白眼,做出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摆摆手,口里说:&ldo;算了算了,我大度得很,不跟你计较。&rdo;说完眼风一扫瞥了眼不远处的宫道,余光中却映入一个松竹般的清挺身影,立在槐树的阴影下,看不清面容,无声无息。他半眯起眼细细观望一阵儿,伸手指了指,倚着树干道:&ldo;欣和你瞧,槐树底下似乎站着个人,身形看着眼熟,是谁哪?&rdo;阿九闻言一滞,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一眼便觉脑子开始阵阵地发晕。周遭的一切都成了虚无,风声是缥缈的,花香也是缥缈的,连带着元成的声音也变得空洞。只有他,安静得像一幅画,面目掩映在树冠的阴影中,无需言语,还是能教她一眼便认出来。那些努力想被忘却的画面一窝蜂地翻涌上来,浪打浪一般拍击灵台,她匆匆别过头,面上的笑容在刹那之间被漠然取代,眼底唯有的情绪是一丝慌张,然而也是转瞬即逝的,她冷下脸来,顷刻间在身体周遭筑起高高的冰墙,不容人靠近半分。半大的男孩儿一贯粗枝大叶,元成对这细微的变化毫无所觉,纵身从树上跳下来,随意地扑扑曳撒,狐疑地自言自语,&ldo;怪了,愈看愈眼熟,怎么像是……老师?&rdo;他唬一跳,转头看向她:&ldo;姐你看,那个是不是谢丞相?&rdo;真是阴魂不散,为什么走到哪儿都能碰上他呢?世事无常,她难得有这样好的兴致,就这么被坏了个彻彻底底。心头五味陈杂,细细咂弄却什么也品不出来。阿九思绪有些混乱,只沉了容色一言不发,一个晃神过后再抬眼,那人却已经踏着清风芳草朝她们这方款款而来了。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他的脸上,试图看清他的神态表情。然而这距离不算远,看他却怎么也不真切。其实也不必看清,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光是想想也能猜测到他的神情。淡漠的,大定的,无悲无喜,仿佛世间一切均与他没有牵扯。阿九觉得有些滑稽,天下人眼中以持重著称的谢丞相,不食人间烟火高不可攀,真实的模样恐怕只有她见识过吧。思忖着,他却已经走近了。日光遥遥垂洒,他双臂上的金蟒面目狰狞得可怖,张牙舞爪,同他面目的沉寂是两个鲜明的极端。果然同她的想象没有任何分别。无论什么样的事,到了他这里都能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天底下没有什么能令谢景臣动容,因为他看她的眼神平静得像滩死水,兴不起哪怕一丝波澜,走到三步远处对掖了双手微微一揖,恭谨道:&ldo;臣参见皇子,参见帝姬。&rdo;说来可笑,识破他假扮赵宣的是她,莫名其妙被他欺负的是她,如今感到不自在的居然也是她。真是匪夷所思,做坏事的分明另有其人,她迫于无奈只能忍气吞声也便算了,怎么他能做出这副坦坦荡荡的样子,她却要做贼心虚呢!这么一想难免悲愤,她咬咬下唇别过头,赌气似看向别处,丝毫不打算跟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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