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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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瓜。”冯宁凝没好气说。
“傻瓜……”数年后,她坐在清冷的晨曦中,对着那根护腕,喃喃自语着当时一样的话。此时此刻,才觉恍然,今年不得许,来年若可偿?今年又今年,不经意,便已垒成了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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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里组织秋游的目的地是苏州园林。
谁叫两个地方离得近,大学生秋游不敢去太远,本地没什么玩的,苏州就成了首选。
眼下虽已临近入冬,却是个晴天,气温十度,穿厚一些并不觉得冷,运动一下甚至还会出汗。
中午有一段自由活动的时间,其实是自由觅食,林筝和冯宁凝填饱了肚子,手牵着手闲晃,正走得口干舌燥,从一条窄巷巷口经过时,一阵柔和清风突然自深巷中徐徐吹来,冯宁凝下意识驻足贪凉,就在几秒钟的不经意间,她发现了那块写着“苏州十指春风绣品纪念馆”的木牌。
这是一条很窄的巷子,也就一米多宽。巷中遍布民居,随处可见斑斑锈迹的搪瓷脸盆装着土,里面种大葱。瓦房屋顶掏了个洞,巨大的梧桐树从里面探出来,茁壮参天。冯宁凝仰起头,屋檐与屋檐之间,那一道窄天蓝得沁心,她伸手在青砖墙上抚过,指尖传来令人战栗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冰冷凉意。
就在两人习惯了这一片江南民居风光,一扇对开的别致木门映入眼帘,小小一片,上部镂刻松鹤莲花,下有两块对称的青石门墩,门上还悬着珠帘。
门前一棵银杏,树冠刚刚开始转黄。冯宁凝鬼使神差来到树边,抬手去抚,在树干的背面有一些凸凹的线条,她转过去看一眼,如遭雷击般怔住了。
曾经拣秋叶,赋字两三行。今年不得许,来年若可偿?
如今拣秋叶,白发乌衣廊。经年不得许,来生若可偿。
那是用小刀刻上去的几句诗行,银杏生长了许多年,疤痕已有了模糊的迹象,冯宁凝不敢置信,指尖微微发颤,触碰那些线条。
林筝已站在木门前,朝着门上悬垂的珠帘伸手一分,哗啦啦的珠子相碰声像下雨一样。
她问冯宁凝:“怎么了,不进来吗?”
“不、我……就来。”冯宁凝又深深看了几眼银杏树干,摇摇头,难道她写在那本雕花羊皮抄上的句子,出处竟是这里?她来过这里?为何全无印象?
进门以后,一道四折屏风,底座是扬州剔红漆雕,半透明的丝绢上有画有绣,冯宁凝曾在日本见过一件烟灰色海棠和服,花是画的,叶子和骨朵是绣的,令人眼前一亮。而这座屏风,比起那和服又细致出不知多少倍。
屏风每一折上皆绣一种形态的花卉,并写一句话,连起来便是:
芷女有幸生十指,
又得百色千丝桑。
以绣留芳贮□,
仍同前尘旧时光。
两人绕过屏风,这才发现一道折上去的台阶,台阶一面是扶栏,一面是墙,墙上挂着纪念馆简短的介绍。冯宁凝留心看了会儿,原来此处纪念的是一位邱姓绣娘,名唤芷蕙,在明朝嘉靖年间,邱芷蕙在江南一带设绣学,将自己的技艺传授邻里坊间,此后数百年,苏绣自成一派,飞速发展,于清朝时达到巅峰。传说邱芷蕙十指能留春风,绣任何物事形神兼备,然而这样一位蕙质兰心、精于女红的女子,却一生未嫁,孤独寿终。
木梯上传来吱呀吱呀的下楼声,二人循声望去,胸前别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走了下来。
冯宁凝礼貌地问:“我想知道,厅里那扇折屏是邱芷蕙绣的么?”
工作人员笑了,说:“怎么可能!四百多年前的东西这样摆在厅里?是个仿制品,那首诗是邱氏晚年写的,原屏没有,后来仿制的时候加上去的,不过就算是仿品,这个水平的也很珍贵了。”
冯宁凝意识到闹了笑话,尴尬地笑。
“你们随便看吧。”工作人员领她们上楼,“有什么想知道的可以问我。”
这种房子都有些年头了,踏上最后一层楼梯,扶梯左边有一个带阳台的厅,不大,花凳上放着一盆吊兰,桌椅都是明清式样的,阳台比厅高出一截,中间用木质移门隔开;扶梯右边是一扇门,门上也挂了水滴状的珠帘,晃动的摇光映在脸上,眼上,冯宁凝霎时有种身在梦中的感觉。
二楼并不比一楼大出多少,整个纪念馆袖珍而简陋,几分钟就能看完,两人却流连不去,仿佛每一件小物什都是一段浸透岁月、带着香气的往事。纪念馆中不乏历年来苏绣爱好者的杰出作品,其中一幅宝蓝绢纱上绣了一朵白芍药,重重花瓣薄如蝉翼,丝线细如婴儿胎发,透过最薄的边缘还能看到底布的颜色。
离去前,冯宁凝又回头看了一眼那首,据说是邱芷蕙晚年写下的诗。
我有幸生了双手十指,又有幸得到百种颜色和蚕桑,于是用刺绣的方式贮存下眼前的□,好叫你一下便想起当年的时光。
当年的旧时光是不是很美好,而你却没有珍惜?曾经的秋叶上,你又许了什么不能实现的愿?你独自度过余生,那个值得你费心留住□的人却去了哪里?
冯宁凝并不觉得悲伤,泪水却慢慢温热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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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靖末年,松江府进士顾名世在上海九亩园置产,取名露香园,家中女眷精于刺绣,以针作画,画绣结合,得名“露香园顾绣”,有史料载称:
尺幅之素,精者值银几两,全幅高大者,不啻数金。
亦有传言称,顾绣最早源于宫绣,是当年北京著名绣师南下定居,授艺演变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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