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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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宫原来既是消暑的别院,规模比起正式的宫殿要小得多,但贵在精巧。主楼的建筑也很特别,如果在平地上看,它似乎是一幢极不规则的石头房子。然而如果从空中俯瞰,就会发觉它其实是一个等边的六芒星形状。在它的两侧,还有两座长长的侧楼。侧楼在以前是国王的图书馆和美术馆,现在左边被改造成了总统和总统班底办公开会的地方,右边则变成了总统府工作人员的住地。
月亮宫的整个建筑群坐北朝南,南北边各有大片的绿地。不一样的是,南边的是一整片整齐的草坪,花草树木都修剪成方方正正的几何形状;倘若有外国元首来访,欢迎仪式都是在南草坪上举行。北面却是错落有致的传统东方园林——也是总统一家人的私人活动空间。
荣启元是在这里住过的第十四个总统。他站在露台上远眺笼罩在烟雨中的月亮泉,有些自嘲地想,他一定是这十四个总统当中当父亲当得最失败的一个。
远远地看过去,月亮宫的草木景物都被雨帘染上了一层迷茫的烟气。现在时间还早,花园中也是寂静的很,只有一个劲瘦的人影在雨中慢跑。
那个人全身都湿透了,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头发上不住地往下滴水。他大约是因为水迷住了眼睛而看不清路,每跑几步就要抹一把脸上的水珠。他沿着花园的环形小路匀速慢跑,要不是因为被淋得太过狼狈,倒也显得有些悠然自得。
荣启元在那里呆看了许久。郑太太小心地解释:“先生,他说在部队的时候也常常这样跑步,我们拦不住——”
荣启元不置可否。
郑太太又问:“是否需要叫他回来?”
荣启元摇头,转身大步走回餐厅:“不用,叫医生准备好就行。”
前天是打了一整天的沙包,昨天是打了一整天的壁球,今天干脆出去冒雨跑步——这臭小子到底有还有多少过剩的精力要发泄?
就让他折腾好了。荣启元想。
晚上回自己房间之前,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回头向对面走廊的尽头走去。
总统一家的卧室都在三楼。总统的主卧室几乎占去一半的面积,剩下的空间分割成五个小房间,孩子们可以随意挑了自己喜欢的住。荣景笙一声不吭地挑了最里面一间。
然而他在里面也没住几天,因为荣启元很快就给他办了入伍手续。之后的两年他一直呆在部队。算起来,他在那个房间里住了统共不到十天。
荣启元无声地推开门。厚厚的地毯吸干净了他的脚步声。他放下心来,加快脚步。
进门先是一个相当宽敞的起居室,然后才是真正的卧室。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沙罗王室留下来的,散发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腐朽而淫靡的气息。荣启元屏住了呼吸往床边走去。那张床也是王朝时代的产物,宽大,结实,每一根床柱上都雕满了繁复的花纹——都是沙罗常见的花草。
荣启元探身上前,撩起蚊帐,才看到了躺在一堆毛毯下面的荣景笙。
他忍不住笑了。
那么高大雄壮的一个人,躺下来的时候其实也只有一点点。
荣景笙侧身蜷缩着,一边脸深深陷在枕头里,仿佛缩在墙角避风的小动物。荣启元定定地看了片刻,确认他此时呼吸平稳顺畅之后才放下帐子,无声地走了出去。
荣启元刚拉开门,却在外面遇到月亮宫医务室的护士徐小姐;旁边还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安全人员在陪着。徐小姐手里端着一只盘子,正准备往里面走。
他挥手叫她跟自己走远,才小声问:“郑太太不是说已经退烧了吗?”
徐小姐把手中的托盘举高示意:“总统先生,医生说他的病很重,需要每隔四个小时打一针,以免病情出现反复。”
荣启元想了想,伸手过去:“给我,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徐小姐为难:“总统,这——我知道您也会打针,可是您也需要休息——”
荣启元抬手看看表,“现在是晚上十点,现在打一针,然后到夜里两点的时候打一针,明天早上六点的时候再打一针,我知道了。”说着稳稳地抓住了托盘的边缘,“现在就给我吧。”又向那安全人员说:“请你送徐小姐回去。”
楼道里很安静,所以他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听到了那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男:“怕历史重演么。”
女:“去你的!景笙现在连眼皮都睁不开!”
男:“那有什么关系。能硬起来就行。我不信你不想……”
他们的声音终于在远处消失了。荣启元无可奈何地用脚踢上了门。撩起帐子,荣景笙还保持着原来的睡姿,一动不动。他把托盘放在床沿上,取出针,非常熟练地给荣景笙消毒注射。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留意那些往事了。他其实是医学院的毕业生。
他曾经是一个满腔热血的赤脚医生。他和李铭哲一起背着药箱在埃罗岛最贫苦的地方给那里的佃农免费治病,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地流浪。
到最后,他们发现自己能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两年之后他们回到花都,创建了沙罗人民党。
他把荣景笙的手原样塞回毯子下面。荣景笙哼哼两声,动了一下之继续缩成一团。荣启元在他的额头上探了探。烫是不烫了,但是还是有点发烧的人才会有的那种灼热感。他有点踌躇。在这里守着似乎没有必要——毕竟只要按时打针就可以了。但是照荣景笙这状况,还是很有可能突然又烧起来的。
荣启元把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桌上,自己解下外套躺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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