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人生有时候就是为了干瓶老雪啤酒(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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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小时候,八九点就上床睡觉,一觉睡到天亮,没有噩梦,没有惆怅,没有思念的人,也没有躺在床上就掉下来的眼泪。小时候真傻,竟然盼着长大。
我的左脸上有道疤,从左耳朵一直咧到脸蛋子。
十多岁之前,我家和一大家子亲戚们,一直住在平房里。大雪一下,堵到房门口的那种。房子西面住的是锅炉厂姚老哥,他每天提拎着电焊条子和电焊头套,骑着带大梁的自行车上下班。下班一进院子,他把车子往院子里一立,单脚一踹车梯子,当啷一声把梯子一锁,要多威风有多威风。他把电焊头套往小屋顶上一扔,大声喊着老嫂,“老娘们,我回来,饭好没?赶紧造饭,明天加班焊锅炉。”屋子里响起了锅碗瓢盆的碰击声,一股白肉血肠酸菜的味道,穿墙飘过来,馋的我哈喇子直流。
我家的生活一直不温不火,更直白一点,就是很穷。我上学穿的是表哥们穿剩下的衣服,裤子玻璃盖上补了两块大补丁。老妈缝的补丁生怕别人看不到,针眼还非常的大。隔壁大嫂会在补丁上绣上小狗熊,好看又实用,贫穷限制了我妈的想象力。我也没啥害臊的,能有衣服穿,已经相当不错了。
三姥爷混社会早,挣点小钱经常偷着救济我这个外孙子。有一天三姥爷特别神秘的找到我,告诉我说,“孙子啊,看我给你带个啥?”我一看不是个笔吗,也没什么好奇的。三姥爷则不以为然,他说,“这是个自动油笔。笔尖冲上,笔芯自动掉到笔里,然后再将笔倒过来,笔芯又出来了,你瞧瞧写的字多好看。”说完,还不忘给我演示一下,在一大堆草纸上划拉起圈圈来。
我一看这太神奇了,我问三姥爷“是送给我的吗?”
三姥爷说,“当然了,孙子,好好学习,将来有大出息了,给三姥爷打壶酒。”
我说,“得了。”然后悄悄地将自动油笔带回了学校,仔细研究这个笔究竟是如何自动的,里面还有个磁铁。学校里高年级淘气小子们,看我穿得破衣啰嗦,怀疑我是在哪头偷的,心里甭提多生气心想,“这帮混账小子,等我将来长大了,一定狠狠地克他们。”
还没轮到我克他们,他们就已经开始行动了,并且是成帮那种。这帮小霸王们组团过来抢。笔就别在我的衬衫的左面衣兜里,笔尖朝上的那种。他们过来搂我大脖,想摔倒我。我一歪脖子,正好左脸蹭到出笔尖的那个尖孔上,当时也没有觉得什么。我死命地护着三姥爷送给我的自动油子笔,身上挨了好几脚,就是不放手。不一会,我觉得脸蛋子有点火辣辣地疼,小霸王们一看我左脸上淌血了,四处逃散。
我回家被家里人看到,脸上一条深深的血口子,又挨了一顿揍。像审问逃犯一样,问究竟在哪里偷的油子笔,我哭着说,“是三姥爷,他奖励给我考试打高分的。”
家里人说,又是三姥爷,从小不学好,以后不允许见他。
三姥爷在我们家的亲戚圈里,一直都是一个坏分子的形象存在,甚至一度被排除在家庭的拜年聚会。我的亲姥爷排行老大,他老人家在文革快结束了,还没有享受到幸福生活,就投辽河自杀啦。三姥爷还小,从此开始了浪迹天涯,好不容易混了个工人当,赶上厂子破产就下岗了。
我年龄稍大一点,亲戚们说,别整天跟你三姥爷混,他在南方是劫道的,听说湖南还有个家。我不相信亲戚的话,没当回事。亲戚多了,事就多。就像一个大戏台子,东家长、李家短,啥戏都要演一演。不管演啥,亲戚嘴里从来都没说过三姥爷一句好听的话。三姥爷从来也不在乎,依旧我行我素,吹着口哨,满胡同里和小混混们干仗,热热闹闹,不亦乐乎。
三姥爷再次满血复活。他休养了小半年,我也跟着好好把我的技术补一补。我还得靠技术吃饭哩。
那年夏天非常地闷热,我感觉天上在下火。三姥爷找我,到他还没有动迁的院子里,有颗大槐树底下乘凉喝点茶。我看到三姥爷明显有点消瘦了,眼睛眍眍进去,不过眼珠着光。只要有光在,人永远就无敌。
“孙子,你知道为什么有的人那么爱喝酒,并且还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吗?”
“不知道。”
“醉一把,就是到鬼门关走一遭,人生就是不断尝试着死亡而最终走向死亡。”
“你老这是啥时候这么有哲理。”
“我也想再大醉一把。”
“你老人家在手术台上已经到鬼门关走了一会啦,相当于醉一把。”
“如果连酒都喝不了,人生还有啥意思。喝和不喝都是那么几十年,谁也活不了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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