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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儿子有贴己话要说，外人不便在场。程钰识趣地告辞，倒退着走出大殿。殿外，初冬阳光惨淡，放眼望去，偌大的皇宫更显寂寥。目光投向静王府的方向，程钰心底没有丝毫回家的暖意。父王会担心他？别说他只是失踪，就算有人将他的尸首抬回去，那人也不会眨下眼睛吧？可那是他的家，他只能回那里。出了宫，程钰接过小太监牵过来的马，不急不缓地朝王府行去。不消两刻钟，便到了静王府门前。他的贴身侍卫陈朔早就在门外等着了，看到他骑马行来，陈朔激动得面色发红。当时二十几个刺客追杀，定王还受了伤，他虽然带着人引开了刺客，然二爷迟迟不归，他忍不住往坏了猜测，此时重逢，竟恍如隔世。&ldo;府里如何？&rdo;程钰没有属下那么多感慨，边往正院走边问。陈朔低声道：&ldo;太后去五台山祈福，世子爷也去了，说是腊月里才回来，其他一切如旧。&rdo;程钰嗯了声，跟他料想的差不多。到了正院，陈朔不用他提醒就在院门口等着了，程钰自己往里走，对上堂屋正门，看到里面一家四口。静王程敬荣也看到次子了，他将怀里五岁的幺儿放到地上，摸摸他脑袋道：&ldo;你二哥回来了，钧哥儿去接接。&rdo;男娃扭头看看，有些害怕地缩到父亲怀里，抱着父亲道：&ldo;二哥凶，我不敢去。&rdo;程敬荣笑了笑，没再勉强。坐在第三任静王妃谢氏下首的程岚已经很懂事了，看看母亲，她笑着唤胞亲弟弟，&ldo;钧哥儿过来，姐姐领你去迎二哥。&rdo;钧哥儿这才不大乐意地从父亲腿上跳下地，跑到姐姐身边，紧紧攥着姐姐的手，怯怯地看向外面。&ldo;二哥回来了，吃过早饭了吗？&rdo;程岚在门口停下，浅笑着问走进门的高大男人。十岁的小姑娘，模样酷似谢氏，不笑的时候文文静静，笑起来温婉大方，从小到大礼节上让人挑不出错，而她作为静王府唯一的姑娘，也是备受王爷程敬荣宠爱，每个月的月例跟三位爷一样。程钰与这对儿同父异母的姐弟没什么感情，淡淡应一声，走到程敬荣身前行礼：&ldo;父王。&rdo;对那边只长他八岁的谢氏视若无睹。谢氏也没看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程敬荣习以为常，皱眉问次子：&ldo;怎么回来这么晚？没出事吧？&rdo;程钰垂眸道：&ldo;遇到几个刺客，好在有惊无险。&rdo;程敬荣点点头，摆手道：&ldo;奔波了一路，先回去歇歇，晚上到这边来用饭，父王为你接风。&rdo;没有问刺客是谁，没有问儿子有没有受伤，也没有问他这段时间躲在何处，好像儿子回不回来，都与他没有太大关系。程钰走完过场，转身就走了。钧哥儿继续赖到父王腿上，高兴地问：&ldo;什么叫接风啊？有好吃的吗？&rdo;程敬荣哈哈大笑，捏捏儿子的小胖脸，扭头同谢氏道：&ldo;整天就惦记着好吃的，跟你一样。&rdo;黑眸里带着难以察觉的讨好和丝丝情意。谢氏是个冷美人，闻言蹙蹙眉，起身道：&ldo;我那边还有事，先带岚儿回去了。&rdo;程敬荣笑着看她们娘俩走远，抱起幺儿道：&ldo;走，父王教你读书去，钧哥儿功课背得好，父王就让厨房给你做好吃的。&rdo;钧哥儿不喜欢读书，却也不敢不听父王的话，乖乖地由父王抱着去了书房。长风堂里，程钰换过衣裳，躺到榻上闭目养神。脑海里不受控制浮现那一家四口说笑的画面，浮现江家姐妹一起跪在他身前求他帮忙的场景。程钰自嘲地笑，定王说江家姐妹可怜，他没觉得，至少她们还有一个真心牵挂对方的亲人，定王跟他一样早早丧了母，但定王也比他强，皇上对定王是有父子情的，不像他……母亲死了，父亲不喜，兄弟姐妹都不是亲的，身上有病，想成亲生子都不行。他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义。&ldo;二爷，舅夫人派人送信儿来了！&rdo;陈朔匆匆赶了过来，还没进屋就急着通传，&ldo;表姑娘与洵少爷在园子里玩时摔下山，昏迷不醒，舅夫人先将人带回了武康伯府，得知二爷回来了，请二爷马上过去！&rdo;&ldo;谁昏迷不醒？&rdo;程钰立即跳下地，沉着脸往外赶。&ldo;是表姑娘！&rdo;陈朔知道洵少爷才是自家二爷放在心尖上的，连忙解释道，&ldo;二爷别急，洵少爷没事，就是吓哭了。&rdo;程钰脸上总算好看了些。程敬荣向来不管他与母族的事，程钰也没让人过去通传，径自骑马朝舅舅武康伯的府邸赶去。到了那边，舅母方氏早派丫鬟等着了，他一到，直接将他请去了菊园。武康伯府一共有两位姑奶奶，大姑奶奶嫁给了静王爷当续弦，早早没了，小姑奶奶嫁给云阳侯楚倾当侯夫人，去年正月难产去了，丢下一女一儿。云阳侯楚倾是个宠妾灭妻的，不喜欢妻子，对妻子给他生的儿女也不喜欢，方氏心疼外甥外甥女，就常常接他们回来住，安排在小姑奶奶出阁前的菊园。程钰赶到菊园，先听到小表弟阿洵哇哇的哭声。他的心揪了起来。屋里头，武康伯周寅坐在椅子上愁眉不展，世子周文庭站在父亲身旁，眉头紧蹙，二少爷周文嘉坐在床边，对着昏迷不醒的小姑娘偷偷抹泪，小声嘀咕着什么，武康伯夫人方氏则抱着哭闹不止的阿洵边走边哄，&ldo;阿洵不哭，姐姐睡着了，很快就醒来陪阿洵玩了……&rdo;阿洵被吓到了，哭起来就止不住，哭一会儿看看床上，见姐姐一动不动就继续哭。&ldo;舅父，舅母。&rdo;程钰大步走了进来。方氏长长地松了口气。丈夫老实憨厚，站到姐夫妹夫跟前就没了底气，这么多年一直都被程敬荣楚倾压着。次子年幼，有勇无谋，顶不上事，长子够稳重，只是自家身份低，他一个小辈站出去也没人正眼看他，只有程钰这个外甥靠得住，凭他王府二爷的身份，去楚家讲理楚家人就得开门招待。程钰跟舅父舅母打过招呼后去了床前，见表妹楚菡额头缠了纱布，脸色惨白，因为闭着眼睛没有了平时的戾气，可怜巴巴的跟江含珠简直分不出彼此，他愣了一下，才转过身问道：&ldo;伤势如何？&rdo;方氏先抱阿洵去了外头，周文庭才低声替父亲回道：&ldo;太医说表妹伤到了脑子，能熬过今晚，或许有救，熬不过……&rdo;他摇摇头，不忍再说下去。程钰又看一眼楚菡，冷声问：&ldo;好好的怎么摔了？&rdo;&ldo;还不是楚家那个姨娘害的！&rdo;周文嘉突然吼了起来，哭得眼睛都红了，&ldo;那个贱人仗着得宠先害死姑母，现在又害表妹昏迷不醒，我看他下一个就要害咱们表弟了！贱人，表妹真活不了，我去跟她拼命！&rdo;&ldo;闭嘴！&rdo;周寅瞪着儿子道，&ldo;你有证据吗？你表妹身边的丫鬟都说是她自己失足跌下去的，你有什么证据去指认人家？还拼命，楚家侍卫个个功夫超群，你打得过谁？只会逞强闯祸，没一点脑子！&rdo;&ldo;那你说该怎么办！&rdo;周文嘉怕母不怕父，仰着脖子问，&ldo;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表妹被人欺负？&rdo;周寅噎住了，下意识地看向程钰。&ldo;楚倾领兵在外，现在去楚家也找不到人做主，等表妹醒来问清楚再说吧。&rdo;程钰也没有好主意，无凭无据，他们没法将罪名扣在那个姨娘头上。换个没本事的姨父，或许可以逼迫对方处置了疑凶姨娘，可楚倾是谁？那是大梁赫赫有名的战将英雄，是明德帝眼里的红人，人也聪明，对明德帝忠心耿耿，不仗着战功作威作福，但谁要是惹到他，他也会连本带利地还回去，想管他的家事，别说他，就是父王去了他也不会听。明德帝倒是有资格管，但他为何要插手宠臣家事？外面阿洵还在哭，程钰走了出去。方氏知道他与阿洵亲，低头哄小外甥，&ldo;阿洵看看这是谁来了？&rdo;阿洵哭声顿了顿，小胖手揉揉眼睛，看见最疼他的表哥，更委屈了，哭着伸手要抱，大眼睛里泪珠串串往下掉，&ldo;姐姐流血了……&rdo;程钰接过小家伙，抱着他去了院子，&ldo;阿洵不哭，姐姐没事的，你哭了姐姐也想哭……&rdo;阿洵靠在表哥肩头，抽抽搭搭的，泪水濡湿男人衣裳。傍晚程钰没有回府，在这边用了饭。饭后方氏要抱阿洵去她那边睡，阿洵出生后便跟姐姐形影不离，晚上也睡一起，这会儿更不愿去，谁抱他他就哭，最后自己缩在昏迷不醒的姐姐身边睡着了。方氏想留在这里守着，冬天夜冷，程钰担心舅母病了，劝她回去，周文嘉便道：&ldo;娘你去睡吧，我跟表哥一起守着表妹。&rdo;他与楚菡青梅竹马，情分非同一般。方氏就跟丈夫长子一起走了，临走前再三叮嘱程钰，若有消息，马上派人去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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